若水聽到這裏,不由暗暗好笑,又暗贊兀立汗果然是肚子里長牙的一隻老虎。

    把昆布留在宮裏,和武功相當不錯的兀立汗喝喝茶、談談心,再讓草原第一猛將裴絨部作陪

    如此一來,就算昆布武功再高,也很難在他們的聯手之下討得了什麼好處。

    更何況兀立汗又下令將他府中的女眷和孩子都押入宮中,那就是幾十個人質啊

    這昆布就算想要做什麼小動作,也不得不乖乖地留在宮裏,陪兀立汗談談理想、談談人生了

    昆布現在的腸子都快悔青了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僅僅是出在他和裴絨部的那意外一撞,就讓素來待己寬厚的兀立汗,一下子對自己起了疑心。

    可惜這個世上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喫,就算是自認醫術煉藥術高絕的若水,也調製不出這種神藥

    昆布就像個啞巴喫黃連,有苦不能言。

    他只能默默地點頭,然後看着兀立汗大聲下令,一陣陣禁衛軍們整裝待發,準備前去搜查他的府邸。

    不過昆布的嘴角又浮起一絲得意的冷笑。

    想從他的府裏搜出東西來

    得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若水淡淡地看了昆布一眼,沒有忽略他嘴角的那絲笑意,她也笑了,笑得從容而自信。

    她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小小的竹筒。

    桑吉的眼睛立刻睜得大大的,充滿了興奮之色。

    這位太子妃又要玩花樣了。她的身邊彷彿總有一些無窮無盡的古怪東西,每一樣都讓他大開眼界。

    不知道這隻小竹筒中,又會有什麼新花樣呢

    若水輕輕的把塞子打開,瞬間,一個淡紫色的蝴蝶從竹筒中鑽了出來,立在筒口處,輕輕展開美麗的翅膀,在空中轉了幾圈,就像追尋着某種氣息般,振翅飛去。

    在它飛過的地方,又淡淡的紫色磷粉飄蕩在空其中,在陽光照耀下,好像會發光一下,異常明顯。

    “你們跟着這隻紫蝶,就能找到巴特爾了”

    桑吉又驚又喜,答應了一聲,伸手一揮,大隊的禁衛軍跟在他的身後,浩浩蕩蕩地追隨着紫蝶留在空中的磷粉,疾步而去。

    昆布臉色瞬變,看着若水的目光中,露出又驚又恐的神色。

    若水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昆布王爺,你口口聲聲說太子殿下冤枉了你,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我在巴特爾的身上下了紫蝶最喜歡的香餌,這種味道它是在百里之外就能聞到,並且根據這種香味找到餌料的所在,就是香餌隔着水,或是被埋在地下十丈之處,依舊如此。”

    昆布的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樣,他緊緊地握着拳頭,眼中的狠厲之意再也掩藏不住。

    小七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擋在若水的身前,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勢,登時震懾得昆布不敢輕舉妄動。

    若水瞄了昆布一眼,轉向兀立汗道:“皇帝陛下,我和太子殿下乃是東黎國人,本不願介入你們南越國的皇家之事,但事情卻偏偏找到我們身上來。陛下,如果我幫助您找到了丟失的古壎和叛軍首領巴特爾,不知道陛下是否會滿足太子殿下和我的一個請求呢”

    “什麼請求”兀立汗濃眉一豎,問道。

    “在不損害貴國利益的情況下,我想要皇帝陛下的一個承諾。”

    “行我答應你,我兀立汗說做的承諾,還從來沒有食言過”兀立汗慨然應允道。

    若水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裴絨部聞言,不由好奇地打量着若水。

    他算是親眼見識到這位東黎太子妃的與衆不同之處了。

    就單看兀立汗對她的態度,與其他人己是截然不同。他微微低頭,沉思起來。

    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就有侍衛來報:

    “回稟皇帝陛下,在昆布王爺的宅邸密室裏,我們找到了叛軍首領巴特爾,以及一個錦盒”

    兀立汗接過侍衛呈上來的錦盒,打開,裏面靜靜躺着的,正是那枚古壎

    “昆布昆布你好啊”

    兀立汗拿着錦盒的那隻大手青筋直冒,甚至因爲極力壓制的怒火而發起抖來。

    要不是他手裏拿着的是古壎,而是別的一樣東西,甚至是他的玉璽,若水懷疑他都會直接把手裏的東西往昆布的腦袋上慣。

    輕輕的把古壎放在桌面上,轉身看着昆布。

    “說說吧到底是爲什麼這十幾年,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要什麼我給什麼,珍惜古玩,歌姬美女,你王爺府中收藏甚至比我的皇宮還多我就是做夢都想不到,你會反我昆布,我的好兄弟,父王這麼多的子嗣,現在僅剩下來的就只有我們兩兄弟了,你難道真的要逼着我親手殺了你嗎”

    事到如今,昆布反倒鎮定了下來。

    他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手裏拿着一盞酥油茶,細細的品了一口,閉起眼睛長長的陶醉般嘆了口氣。

    “好香好香真是上好的酥油茶”他眯起眼睛,像是恢復了那個紈絝的“廢物王爺”的本色,“可惜我以後,再也嘗不到這麼美味的酥油茶了。”

    兀立汗忍不可忍地走過去,一把打開他手中的茶盞,發出“咣噹”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

    他怒吼一聲。

    “回答我,到底是爲什麼”

    滾燙的茶水打溼了昆布的衣襟和衣襬,他好像毫無所覺一樣維持着剛纔的姿勢,好半天才慢慢收回手,“嗤”地笑起來。

    “看,我說的沒錯吧得罪了王兄,我連一盞茶都不能喝了”

    兀立汗看着他,強壯地胸膛起伏了幾下,微眯着眼睛,咬牙切齒地看着昆布。

    “兄弟幾十年,你是瞭解我的,所以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昆布終於正眼看向他,眼神認真地好像今天才剛剛認識他一樣。

    “我怎麼會不瞭解你呢我的好兄長。直到今天,我還記得我們在宮裏一起跟師傅學習武藝的時候,父王對我們說過的話”

    昆布微笑着,眼神迷離,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

    “父王說,在我們衆多兄弟之中,我習武的資質是最好的,但因爲兄弟之中,我的年紀最小,被母后給慣壞了,從小就喫不得苦,所有很難在習武的道路上有什麼大的成就。而你,父王卻說,你的資質雖然算不得上乘,但勝在又耐性能喫苦,只要一直努力下去,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說道這裏,他看着兀立汗,微笑道:“王兄,父王的這些話你還記得嗎”

    兀立汗默默放下握着拳頭的手,手背上的青筋慢慢隱去。

    “我自然記得。我們兄弟在宮裏習武的那段時候,雖然當時叫苦連天,但現在回想起來,卻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

    那時候他們都還小,兄弟們也都還在,雖然生母不同,有時候難免拉幫結黨,但牟着勁在師傅父王面前求表現的日子,好像每一天醒來,身體你都充滿了幹勁。

    每天習武課結束以後,他們都還有精力拖着發軟的四肢到草原上去賽馬,到野樹林裏掏狼窩,找狼崽,還膽大包天的把狼崽帶回宮裏。

    那天晚上,野狼圍在都城外嚎叫了一夜,攪得整個城裏沒有幾戶人家敢睡覺。

    父王知道之後,讓習武師傅狠狠教訓了他們一蹲,圍着整個宮牆蹲跳了一天,第二天沒有一個人的腳是能直得起來的。但當他們看着父王親自帶領着鐵騎營回來,馬背上馱滿狼屍的時候,草原孩子那顆野性的心卻復活了起來。

    他們每個人都向往着能快點長大,能像父王一樣跨着駿馬,揹着強弓,揮舞着鋒利的馬刀馳騁在以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

    可有一天,他們終於長大了,能背弓跨馬的時候,他們就漸漸發現,自己手中鋒利的馬刀對準的不僅僅是狼羣而已,還有他們的兄弟。

    這個時候,他們終於明白,當他們吵吵鬧鬧地圍着父王訴說着自己渴望能夠快點長大,長大以後要做些什麼的時候,父王臉上的笑容會變得那麼悲哀和苦澀。

    原來一個人心靈的成長,是以不斷的失去,以及一直失去作爲代價的。

    當兀立汗終於成長爲草原的一代雄主的時候,昔日在他的身邊玩鬧嬉戲的兄弟們都不在了,有些是被他殺了,有些是互相殺着,慢慢的就只剩下昆布一個了。

    兀立汗以爲,他至少還有這麼一個兄弟,至少還有一個人活着,他能證明童年那些快樂的記憶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他虛幻出來的夢境。

    爲了能保留住這份現存的唯一的兄弟之情,他能爲昆布做到的,都去做了。給他提供錦衣玉食的生活,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不停的收拾爛攤子,爲了他承受百姓們的詬病

    可現在,就這唯一的一個兄弟都要反他,這到底是爲什麼

    昆布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兀立汗到了今日,到了此時也不知道癥結所在。

    他嘆了口氣,看來有些人有些事,已經被兀立汗刻意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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