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喫這個”墨白的目光由樹上的楊梅落在若水的臉上,見她一雙澄澈的大眼中流露出孩子般渴望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動。

    自從識得她以來,她給他的印象一直是聰明剔透,咄咄逼人。有許多時候,墨白甚至覺得她的思想比自己都更加機智成熟,而她那纖弱的身軀,更像是一株堅韌的老竹子,韌而不屈,有着蓬蓬勃勃的生命力。

    就連她剛纔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時候,墨白都對她有着強大的信心,他相信她一定會度過這次危機,果然,她真的如他所想,醒了過來。

    不但醒了,而且一醒過來,就像個孩子一樣,吵着要喫的。

    這樣纔對嘛,這纔像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墨白微微一笑,足下微一用力,身形飄然而起,一襲白衣在風中鼓盪開來,在楊梅的綠葉紅果間揮灑自如的穿梭。

    他穩穩的落在一枝碩果累累的樹梢,那根纖細的樹枝卻連晃都沒晃,像是他整個人輕飄飄的沒有半點重量,這樣的輕身功夫,讓若水嘖舌不己。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

    墨白動作極快的採擷着楊梅,可一舉手一投足,就像一副水墨畫般的優雅,墨白撩起衣襬,將採下來的楊梅全都兜在衣襟裏,一口氣摘了滿滿的一兜,然後身形拔起,輕飄飄的落在若水的面前。

    “喫吧。”他兜起衣襟,只見一顆顆楊梅渾圓鮮紅,誘人之極。

    光看這樣子,別說她愛喫,就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嚥了下口水。

    若水一低頭,只見楊梅鮮嫩的紅汁浸得他如雪般潔白的衣襬全是點點滴滴的紅漬,想起他曾經沾沾自喜的誇耀過,他身上這件白衣乃是天下第一針親手縫製而成,珍貴異常。

    若水知道這楊梅汁染上白衣之後,難以清洗,他的這件白衣下襬上恐怕要永遠多上這些楊梅的紅汁印跡了,不由得頗爲惋惜。

    “你的衣服”

    “一件衣服而己,又打什麼緊”墨白不以爲意地道,把楊梅往她面前又送了送。

    “快喫吧。”

    若水一笑,心想這會兒你倒大方起來,等日後疼惜起這衣服來,指不定要我怎麼賠呢。

    她見了這紅彤彤的楊梅,早就口舌生津,當下拈起一枚,放進嘴裏,微微一咬,一股甜酸的汁水登時流出,雖然還是微酸,卻是說不出的適口。

    說也奇怪,吃了幾顆楊梅之後,若水覺得胸口的那股淡淡的煩惡之氣消了不少,不由一口氣吃了二十多顆,等她要再喫的時候,墨白卻把衣襟一收,揚起眉毛道:“這東西不能多食,否則對人體有害。”

    其實墨白縱然不說,若水又豈會不知

    她精研醫理,也曾經研究過一段時間的營養膳食,對各種水果、蔬菜的搭配和特性瞭解得十分清楚。

    她記得本草綱目上有過記載,楊梅能和五臟,滌腸胃,去除煩惡穢氣,還能解毒祛寒。

    但是再好的東西,多食也是無益。

    楊梅會產生大量的果酸,尤其是她腹中空空,這種果酸會刺激到她的腸胃,引起胃部不適,所謂物極必反,就是這個道理。

    沒想到這個墨白,懂得的東西也不少

    他究竟還有多少東西,是她不知道,不瞭解的

    她看着墨白怔怔出神,墨白也正凝望着她。

    她的嘴角處沾了一抹淡淡的楊梅汁,那淺淺的紅色顯得她的脣色嬌嫩欲滴。

    他突然鬼使神差伸出手,在她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手指擦過她的脣邊,抹去了那淺淺的紅。

    若水嚇了一跳,等到反應過來,墨白已經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手,從懷中摸出一塊帕子,擦了擦染了楊梅汁的手指,然後一臉嫌棄地擲到她身上。

    “堂堂太子妃,帝都有名的大家閨秀,喫起東西來竟然半點也不斯文,你羞也不羞”他勾起脣角,淡淡地嘲弄道。

    “我斯不斯文,關你什麼事”若水反脣相譏,拿起帕子擦淨了手,正想還給他,但低頭一瞧,只見雪白的帕子上也染上了斑斑點點的紅色楊梅汁。

    她想,他這人好像有潔癖,弄髒了的帕子,他定是不會要了。

    那帕子不知道是什麼質地做的,拿在手裏輕飄飄的沒有半點重量,可又潔白如雪,在帕子的一角,繡着幾枝墨竹,雖然只有廖廖數筆,卻枝葉靈動,疏密有致,墨色濃淡恰到好處。

    這樣的好帕子,丟棄了豈不可惜

    若水便隨手將帕子收進懷裏,站起身來,道:“咱們趕路吧。”

    雖然虎牙谷距離帝都不過一百多裏的距離,但是她相信,以墨白的輕功,就算是帶着自己,不出兩個時辰也能趕到。

    墨白點了點頭,正準備將衣襟裏剩下的楊梅丟掉,想起她剛纔那渴望的眼神,和喫的時候一臉滿足愜意的模樣,不禁猶豫了一下,準備想個什麼法子將這些楊梅帶走。

    他微一皺眉,對自己的這個想法似乎有些氣惱,用力一抖衣襟,數十顆楊梅果登時散了一地。

    他瞧也沒瞧一眼,揮出衣袖,攬在她的腰間,帶着她疾奔而行。

    她的喜怒愛好,關他屁事

    她是太子妃,自有她的夫君疼惜她,憐愛她,他對她的好,她又豈會有一星半點放在心上

    他就算爲她做的再多,也半點不會被她瞧在眼裏,只不過是徒惹她的笑料罷了。

    他墨白,豈是這等低三下四、任人垂憐之人

    墨白胸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悶氣,臉沉如水,足下卻奔得更加快了。

    若水只覺得迎面的風呼呼從耳畔掠過,他的速度快逾奔馬,而自己卻叢毫不用使力,這等體驗,倒也新奇。

    兩人靠得極近,雖然風聲入耳,若水仍聽出他的呼吸有異,似乎氣息不勻,和他之前帶自己在屋宇間奔行的時候大不相同,不覺奇怪起來。

    她略一側頭,向身邊墨白瞧去。

    只見他神情嚴肅之極,臉上有如罩着一層寒霜,一眼也沒向自己瞧,倒像是生氣的樣子。

    真是奇哉怪也

    剛纔他幫自己採摘楊梅的時候,心情似乎不錯,看着自己喫的時候,他的眉梢眼角還俱都是笑意隱隱,這會兒怎麼好端端地發起脾氣來了

    自己又哪裏得罪他了

    難道是他心疼起他身上這件千金難買的衣服了

    他這人,嘴上說不在意,可是心裏還是在意的,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傢伙

    若水腹誹。

    “小白,你說的這個天下第一針,她在什麼地方”

    “嗯”墨白揚起了眉毛,不解地轉頭看她。

    “我想找到她,讓她做一件和你身上這件一模一樣的衣服。”

    “爲什麼你覺得我的衣服好看,想幫你的太子夫君也做一件”墨白的語氣有一股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尖刻。

    “不是。”若水搖搖頭。

    “這幾天真是辛苦你了,連你這件最喜歡的衣服也弄髒了,我想找她做一件一模一樣的,送給你。”若水極是認真的道。

    原來是這樣

    墨白剛纔的嘴巴里就像剛吃了十幾顆又酸又澀的楊梅,心裏正在發悶難受,聽了她最後這句話,一下子舒服了起來。

    他勾起脣角,笑意像水般漾上了眉梢,心情大好地道:“你以爲天下第一針,是隨便什麼人就能見到的嗎就算見到了,她又能隨隨便便的幫你製衣如果這衣服真的如此易得,她也就不叫天下第一針了。”

    又開始胡吹大氣了

    若水眼角掃過,看到他露出的淡淡笑意,只覺得好笑。

    說起來這墨白比自己要大了幾歲,可有時候的心性兒,卻像自己的弟弟一般,孩子氣得很。

    不知道什麼小事,他就會莫名其妙的生氣。

    可是一誇他一鬨他,他就會開心起來。

    倒是個直肚直腸的性子,她喜歡。

    “好吧,那就不見也罷。要是你不嫌棄,改天我幫你縫製一件,賠給你如何”

    “你也會縫衣”墨白揚起半隻眉毛,臉上滿是懷疑之色。

    “自然。”若水昂了昂下巴。

    “好,那就一言爲定。”墨白抿起了脣角。

    兩人沒走大路,只是在濃蔭密林間穿梭而行,晨光升起,淡淡的陽光金色穿過茂密的枝丫,有如碎金般灑落在二人的身上,臉上。

    空氣清新,帶着青草的氣息,樹上的微露,打溼了若水鬢邊的散發,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察覺了一絲異樣。

    “小白。”她小聲地低語。

    “怎麼”墨白一下子就聽出了她語氣中的異常,馬上停下腳步,伸手一帶,讓她穩穩地站在當地。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咱們先別走了。”若水的目光向周圍一打量,眉心微微皺起。

    “哪裏不對”雖然墨白沒感到半點異樣,可聽了她的話,心中警戒之心大起,雙眼微微眯起,有如閃電般向周圍掃射,同時屏氣凝神,傾聽着周圍的動靜。

    “我說不出來,只是一種直覺。”

    若水的眉皺得緊緊的,她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是強烈。

    放眼望去,全是茂密的樹林,高大筆直的樹木冠蓋如雲,濃廕庇日,陽光從樹葉的縫隙灑落,明亮而美好,空氣中帶着清洌的氣息,實在是一片靜謐之極的所在。

    可不知道爲什麼,若水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裏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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