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我爲什麼要動手”若水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着墨白,慢慢地道:“小白,你以爲我這趟前來,是爲了什麼”

    墨白凝眸不語,難道他猜錯了不成

    可他明明親眼看到,那聖德帝交給她一道密旨,還低語了幾句,以他的耳力,也只聽到了幾個字,其中就有探路、剿滅等詞。

    他一直以爲,她是替聖德帝當開路先鋒來的,很顯然,不管樂正毅是不是真的造反,聖德帝都對他起了疑忌之心。

    而她是聖德帝的兒媳,自然是會和聖德帝站在一方。

    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在心中鄙夷那號稱賢明聖德的皇帝陛下,把自己的兒媳婦送到前方來充當誘餌,算什麼狗屁皇帝

    雖然表面上是若水違背了聖德帝的意願,偷跑出城來到這虎牙谷,但那皇帝如果真的不想讓她來,他有一百個法子能夠阻止她。

    “二位,請進。”樂正毅大步走向營寨門口,守門的士兵遠遠看到他,神態恭敬,但一直等到他們三人來到營寨之前,才放下吊橋,打開寨門。

    若水見狀,暗自點頭。

    樂正毅果然治軍有方。

    雖然這裏隱蔽之極,地處險要,並無外人進入,但他手下的兵卻依然紀律森嚴,把守關隘沒有半點鬆懈之處。

    二人跟在樂正毅的身後,進入了山寨,一路上若水留意觀看,只見士兵們依然像在雁翎山時一樣,分成一個個隊列,進行日常操練,軍容整齊,絲毫不亂。

    樂正毅眼角一瞥,順着若水的目光瞧去,忽道:“這些訓練方法雖然古怪,但是很見成效,末將還要多謝太子妃。”

    墨白正一臉好奇地看着士兵們操練。

    他不是第一次進軍營,更不是第一次看到士兵們操練,可是這種奇怪的操練方式他卻是第一次見。

    有學鴨子走路的,有學青蛙蹦跳的,有來回折返跑步的

    這一幕幕別開生面的訓練方法,讓他先是嗤笑,接着驚奇,再然後變就成了讚歎。

    他越看越是欽服。

    雖然這樂正毅的武功不及自己,但是胸中大有丘壑,這樣形之有效的訓練方法,他就想不出來。

    而在此之前,他也從來沒看到別國的軍隊裏有這樣的訓練方法。

    可是聽了樂正毅的話,這套訓練方法倒像是若水教給他的,他不由愕然睜大了眼睛,瞪着若水。

    “這法子是你想出來的”他啞聲問。

    若水不以爲意地揚了揚眉毛:“怎麼,你有意見還是小白你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提出來,咱們一起參詳參詳。”

    墨白搖了搖頭:“我沒你這個本事,我想不出。”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墨黑如玉的眸子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采。

    若水卻沒有留意,她跟着樂正毅進了他的營賬。

    樂正毅對守衛吩咐了一句:“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違令者斬。”

    他語氣淡淡,衛兵們卻神色凜然,大聲答應。

    “太子妃,請坐。”樂正毅是軍人出身,不講究虛僞客套,也沒有吩咐士兵奉茶待客,事實上,這裏壓根也沒有茶。

    若水見他的營帳是一面牛皮帳篷,雖然地方寬大,裏面佈置的卻很是簡陋。

    桌椅牀榻,全是砍下來的樹木所制,甚至連樹皮都不曾剝掉,甚是粗糙。

    他一個大將軍的住所都是如此,其他士兵的可想而知。

    樂正毅所指的坐處,只是一截砍下來的樹樁,見若水坐了,他才大馬金刀的坐在另一個樹樁上。

    墨白站在若水的身後,並不就坐,目光在室內微微一掃,便垂下眼簾,一言不發。

    “太子妃,你來到此地不易,有話請直言相告。”樂正毅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道。

    若水的目光一直在室內遊移,只見木製的桌面上鋪着一張羊皮地圖,上面圈圈點點,看那地圖的形狀,正是虎牙谷。

    聞言,她從地圖上收回視線,直視着樂正毅。

    “樂大將軍,你的處境很不妙啊。”

    她的話中有話。

    樂正毅聽了出來,卻不出言相詢。

    若水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摸出一個信封,排在桌上。

    “樂大將軍,不如先看看這封書信。”

    墨白的視線落在那個信封上,微微一驚,略帶不解地看向若水。

    這封信正是聖德帝親手交給她的,很顯然,信裏面所寫定是對樂正毅不利的內容。

    她居然這樣堂而皇之的交給樂正毅,卻是何意

    樂正毅盯了那封信看了良久,才伸手拿過打開,待到看清信上的內容時,臉色突然一變,過了一會,又漸漸變得平和下來。

    “皇帝陛下懷疑我要造反”他淡淡一笑。

    若水凝視着他,輕笑道:“自古皇帝皆多疑,陛下雖是明君,但奈何身邊總有小人挑唆,有時候也難免被矇蔽了雙目。我只想知道,這信上的命令,樂大將軍是從,還是不從”

    樂正毅不假思索地道:“陛下是君,我是臣,自古有云,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我樂正毅一生行事頂天立地,無愧於心,陛下要我如何,我便如何,絕無半點怨言”

    “蠢”

    樂正毅的這番慷慨言詞只換來了若水的一字評語。

    她皺着眉頭,滿臉不贊同地看着樂正毅。

    “如果陛下要殺你,你也心甘情願地引頸就戮”

    “是。”樂正毅並不生氣,神色平淡地答道。

    “太子妃,既然陛下已經對我起疑,下令讓我交出兵符,我樂正毅自然遵從,決不敢有違陛下旨意。這是另一半虎符,煩請太子妃替末將轉交給陛下。”

    樂正毅從懷中取出一隻銅鑄的兵符,上面雕鑄着一隻凜凜生威的虎頭,銅光閃閃,他只看了一眼,就毫不猶豫的遞給若水。

    若水卻不接,望着他手中的虎符,一根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緩緩道:“樂大將軍,你可知道我拿走這虎符之後,大將軍你的下場會如何嗎”

    樂正毅只是嘿嘿一笑,昂起頭不答。

    “大將軍你一生忠勇,保家衛國,赤膽忠心,卻只爲中了小人的暗算,而落下了一生的詬病,落了個叛國造反的罪名,你就這樣蒙冤而死,你可甘心”若水不緊不慢地說道。

    樂正毅聞言,表情一變,擡眼看着若水,卻不說話。

    “難道樂大將軍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誰陷害於你嗎又是誰在林中佈下毒瘴,將你困守與此是誰殺掉了大將軍派出傳信的親兵,讓你與外界失去聯絡是誰在帝都散佈謠言,說大將軍你召集部屬,屯兵於此,意圖謀反作亂大將軍,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若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地道。

    樂正毅沉默不語。

    雖然他一言不發,可是他心中的火苗已經成功的被若水的話激了起來,濃黑如墨的雙眸開始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兩隻手掌慢慢地攥成了拳頭。

    “大將軍,你要真是交出兵符,然後被陛下以亂臣賊子的罪名下令處死,帝都百姓不明真相,反而會拍手稱快,大將軍你的一世英名盡毀不說,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我都替樂大將軍你感到不值了這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若水的話一句比一句犀利,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樣,直戳進樂正毅的心裏。

    他不甘心

    可她這話中是何意

    難不成,她是要挑唆自己真的造反不曾

    還是,她故意說這番話來試探自己

    樂正毅盯着若水,見她一雙眼睛似點漆般明亮,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可自己卻半點猜不透她的心意。

    “太子妃,末將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自從末將被人用計騙到這虎牙谷中,已經料到了會有今日的結局,只是末將不在乎生死,可是這軍營裏的兵,他們全是我親自帶出來的,這十年來跟着我浴血沙場,流血不流汗,他們每一個都是忠君報國、鐵骨錚錚的好漢子。如果讓他們就這樣跟着末將落了一個造反叛亂的罪名被處死,末將的確是心有不甘”

    樂正毅沉思良久,終於緩緩說出了心裏話。

    墨白睜大了眼睛,看看若水,又看看樂正毅,覺得自己像是跟兩個怪物呆在一起,這兩個人,他一個也看不透了。

    一個是當今東黎國皇帝陛下的兒媳太子妃,一個是手掌重兵身處嫌疑之地的鎮國大將軍。

    可兩個人說話都是直白又直白。

    直白得他都聽不懂了。

    尤其是若水。

    她不是應該幫着皇帝陛下,收繳樂正毅的兵符,好安那聖德帝的心麼

    怎麼樂正毅自己心甘情願的要交符,她反倒找出種種理由來說服對方,字字句句都是在推着樂正毅往相反的路上走。

    這究竟是個怎麼意思

    還有那樂正毅

    墨白睨着他,打鼻孔裏直噴氣。

    你就算聽了太子妃的挑唆之語,心有所動,但放在心裏不好麼他居然就這樣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

    你真當太子妃和你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人家和皇帝陛下才是一家子

    你樂正毅算是老幾

    怪不得若水會說他蠢

    他還真是蠢

    墨白心裏對樂正毅升起的欽佩之心一下子蕩然無存,眼中滿滿的全是鄙夷。

    只不過他才懶得提醒對方。

    因爲樂正毅是生是死,關他屁事

    他正好袖手旁觀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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