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德帝微微苦笑,他知道母后的脾氣,認準了一件事就會一根筋到底,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看來讓若水前往永凌這事,是要泡湯了。

    他見鄒太后一眼也不看向自己,直直地對着房門口走去,他不敢再攔,退後了兩步,讓開去路。

    眼瞅着鄒太后拉着若水走到門前,準備掀簾而出,他突然開口說道:“母后,兒子近來剛剛召得一名貼身侍衛,武功高強,打遍御林軍無敵手,如果母后能夠允許兒子的請求,兒子準備派此侍衛護送水兒前往永凌,保管不叫水兒損失一根毫毛,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他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若水聽了,不由一愣,不明白聖德帝這話是什麼意思。

    鄒太后卻馬上停下了腳步,目光中透出疑問,探詢地看向聖德帝。

    聖德帝幾不可察地微微點了下頭。

    鄒太后目光閃了閃,問道:“你敢保證水兒一定會毫髮無傷”

    聖德帝答道:“兒子不敢保證,但那護衛定然敢保證,一定可以護得水兒平安到達,再平安返回。”

    “哦。”鄒太后像是想起了什麼,態度一下子大爲緩和。

    她拉着若水返身回到榻上,落座,緩緩對聖德帝道:“哀家說的可不做數,這件事還要徵求水兒自己的意思,她如果點頭,哀家自是不會阻止,如果她要是不願意,你無論如何也不可勉強於她,懂了麼”

    她的語氣又轉森嚴。

    “兒子懂得。”

    聖德帝微微一笑,看向若水:“水兒,不知你意下如何永凌雖然地處偏僻,人煙稀少,但是那裏的子民也是我東黎的子民,朕待他們一視同仁,總不忍心看到他們被疫症一個個奪去生命,據奏摺上報,染了疫症的人一天多過一天,如果再沒有良醫想出良方治病,只怕過不了多久,我永凌就會變成一座死城。”

    聖德帝對若水的性格也是瞭若指掌,他若是提起密探一事,若水絕對不會答應,他卻偏偏不提,只說一些百姓們的苦難。

    他知道越是這樣說,若水越是難以拒絕。

    等得她答應前往永凌,再讓她見機相事,至於那永凌治官一事,他另有安排。

    若水看着聖德帝殷殷看向自己的眼神,心裏哭笑不得。

    剛纔皇帝和太后兩個脣槍舌箭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想來問問自己,究竟是去還是不去,這會兒他們休戰了,倒是想徵求自己的意見了。

    還真有意思

    她有心想故意逗弄他們二人着急,可聽到聖德帝的話,她不由悚然動容。

    所謂救民如救火,她在這兒拖延一刻,那永凌卻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因此失去生命。

    她幾乎毫沒猶豫地一點頭,道:“父皇,臣媳願意前往永凌,請父皇下旨,臣媳想即刻出發。”

    “好,很好,果然是朕的好媳婦,不畏山高路險,只求治病救人。這等仁心仁術,永凌的百姓們有救了。”聖德帝拍案讚道。

    他也很是聰明,只誇讚了若水的醫術,卻再不提起永凌治官私自打造兵器一事。

    就像是在板上釘釘,越發叫若水反悔不得。

    若水何等聰明,心中暗笑,原來皇帝居然這等怕自己改口不去。

    好在她答應之後,就沒想過要反悔。

    “父皇謬讚。”她謙遜一句,擡頭看向窗外。

    聖德帝馬上明白她的意思,捋須一笑,道:“水兒,你在此稍待,朕馬上安排人馬,護送你前往永凌。”

    他心願得償,大爲歡喜,一張威嚴的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滿滿。

    “父皇且慢。”若水想了一想,走到一旁的書案上,提筆寫下了一個藥方,雙手送呈給聖德帝。

    “這是什麼”聖德帝略知藥性,看着方子上寫的都是些冷門藥材,沒一味名貴之物,不由問道。

    “父皇上次中毒之後,雖然服了臣媳開的藥,但當時臣媳對那毒還並未完全參透,那方子裏少了幾味藥,以致父皇體內的餘毒未清。”

    “哦,是麼”聖德帝伸手接過藥方,再次看了幾眼,問道:“用這方子裏的藥就能清除朕體內的餘毒呢朕看這幾味藥平平無奇啊。”

    他不是不相信若水的醫術,而是他知道自己中的毒有多厲害。

    若水說得沒錯,服了若水的藥之後,他的確清醒了過來,而且行走自如,表面上看來和常人無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的心口位置總是隱隱作痛,時不時地還會劇烈地抽痛一下。

    可是全都被他掩飾得一絲不露,就連他身邊最爲寵信的德喜公公都沒告訴。宮裏宮外的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服了若水的藥之後,已經慢慢好了起來。

    “皇帝,你要是不相信水兒,那就不用這方子也罷”

    若水還沒解答,鄒太后已經按捺不住,插口說道。

    她斜睨着聖德帝,語氣譏誚:“皇帝,你是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繩,如今竟然連水兒也不信了,你也不想想,你中毒之後,太醫們束手無策,如果不是水兒一劑良藥,此時此刻你早已經哼”

    下面的話她沒說出口,但聖德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老臉一紅,解釋道:“母后息怒,兒子並不是不相信水兒,而是兒臣覺得這藥材都是些尋常之物”

    他話未說完,又已經被鄒太后打斷,她龍頭拐重重一頓,喝道:“尋常之物怎麼啦,尋常之物就入不得你這位九五之尊的金口麼你瞧不起這幾味平平無奇的藥材,和瞧不起天下的黎民百姓有什麼兩樣皇帝,你該深思了”

    她這幾句話有如當頭棒喝,聽得聖德帝心中一震。

    “兒子懂了,多謝母后的教誨。”他看着鄒太后,母子二人視線交投,心中都是百感交集。

    他初登帝位之時,年紀尚輕,意氣風發,唯我獨尊,做出了不少讓百姓們怨聲載道之事。

    全虧了鄒太后不顧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對他耳提面命,殷殷教導,及時地把他那種驕奢淫逸的心理扼殺在了萌芽之中,這纔有了他以仁孝治天下的聖德之治。

    百姓愛戴,四海昇平,東黎由此開始蒸蒸日上,國盛民強。

    這其中都少不了鄒太后的教誨之功。

    鄒太后扶着他一步步走上政路,然後看到他一天比一天睿智通達,處理政務井井有條,這才欣然放手。

    但是每每他有行差踏錯的時候,鄒太后都會及時出來喝止,避免他做出一些無可挽回的錯事。

    後來他年紀愈長,處理更加圓熟精明,甚至比鄒太后更爲老練。

    所以這些年來,他久己不聞鄒太后的教誨,此時忽然聽得母后又在提點自己,又是感激,又是警醒。

    “好了,哀家還有話要囑咐水兒,你先下去安排吧。”鄒太后現在沒有心思多搭理兒子,揮揮手讓他退下。

    “是,兒子告退。”

    聖德帝的態度比之前更爲恭順,他倒退兩步走到門口,然後這才返身出屋,大步而去。

    等聖德帝離開之後,鄒太后馬上召來玉瑾,讓她爲若水打點衣物,準備前往永凌的一切事宜。

    玉瑾詫異地看向鄒太后,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太后娘娘,您是說,太子妃她要去永凌”

    她知道永凌是什麼地方,那裏山窮水惡,路途遙遠,太后娘娘怎麼會好端端地讓她的寶貝孫媳婦去那種地方更何況太子妃還懷有身孕

    “不是哀家的意思,是皇帝的意思,你明白麼”鄒太后沉聲道,語氣不悅。

    雖然聖德帝的一句話讓她改變了主意,同意讓若水前去,但不代表她心裏就是贊成的。

    “快去準備,水兒她即刻就要啓程。”鄒太后瞪了玉瑾一眼。

    玉瑾嚇了一跳,失聲道:“即刻”

    就算要走,也用不着這麼着急啊,難道永凌發生了什麼十萬火急之事,急需太子妃前去解決嗎

    可太子妃乃是一閨閣弱女,又能解決了什麼事了

    “快去”鄒太后再一瞪眼。

    玉瑾忙不迭地答應,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打點。

    時間緊迫,她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了,喫的穿的用的,樣樣數數都不能少,還有各種藥物,治風寒的,治發燒的,金創藥,跌打膏,更是要準備齊全。

    她直奔庫房,看管庫房的太監看到她來了,點頭哈腰地好不殷勤。

    玉瑾可是鄒太后身邊最得力的姑姑,誰都想衝上來討好巴結。

    平時玉瑾對這些人的巴結自然是不屑一顧,可今天她卻大反常態,對所有圍在她身邊討好說着奉承話的太監們點頭而笑,讓所有人都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玉瑾姑姑,您大駕光臨,真讓奴才們三生有幸啊,您需要什麼東西,儘管吩咐,奴才們保證幫您準備得妥妥當當。”庫房太監總管一臉討好地笑道。

    “好啊,我正是有事想要找你們幫忙。”

    玉瑾和顏悅色地道。

    “玉瑾姑姑請講。”

    “嗯,太后娘娘近期想去臥佛寺燒香,那裏山道崎嶇,不太好走,你們把需要出門的東西給我都打點一下,然後拿過來讓我過目,記住,要快,太后娘娘心血來潮,很可能馬上就要動身。”

    玉瑾匆忙奉令,沒來得及詢問鄒太后,若水此行是否隱祕,她做事穩妥,不敢提前泄露,靈機一動,將事由放在鄒太后的身上,料來這些太監們會更加盡心盡力地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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