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生硬地咳了一聲,伸手去撿被墨白扔擲在地的山雞。

    忽然旁邊伸出來一隻潔白如雪的纖纖素手,拎起了兔子的耳朵,提在手裏。

    小七擡眼看去,夜色中只看到一張醜臉,臉上坑坑窪窪遍是斑痕,一雙眼睛卻是烏黑明亮,正是若水費盡心思從洪寨主那兒帶出來的紅衣姑娘。

    她的身上還是穿着那身新嫁娘的紅色衣裙,一隻手拎着兔子,一隻手在對着自己比比劃劃,嘴巴張張合合,卻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小七微覺詫異,隨即就明白過來,這姑娘是被墨白點了啞穴。

    他有些失笑和不解,擡眸掃了樹枝上的墨白一眼,然後手指一彈,一縷勁風飛出,登時解了唐絳兒的啞穴。

    “我來做飯吧。”唐絳兒開口說道,聲音柔和寧靜,帶着一種與世無爭的平淡,在靜謐的夜色裏,聽起來讓人感覺很是舒服,像是耳邊拂過一陣柔軟的春風。

    墨白的心中一動,沒想到這醜女人說話的聲音倒不像她的容貌那樣不堪入耳。

    小七卻站着沒動,手裏的山雞握得牢牢的,唐絳兒伸手去拿,他也沒有鬆手。

    他略帶懷疑地看着唐絳兒,這個女人來歷不明,而且主動獻殷勤,非奸即盜。

    若水現在有了身孕,他更是比平時加倍十二分的小心,尤其是入口的食物,讓他怎麼可能放心交給這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去做

    黑暗中,唐絳兒看不清楚小七懷疑的眼神,她去拿小七手中的山雞,沒拿動,她也不生氣,依然口氣柔柔地解釋道:“做飯這種事,都是我們女子該做的事,怎麼能勞煩大俠親自動手呢請大俠放心,小女子一定會盡心做好。各位救了小女子,小女子無以爲報,只能在這種小事上略盡心意,做爲報答。”

    她說話的聲音很是柔和入耳,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厭煩。

    墨白就納悶了,這醜女人說話挺動聽啊,可爲什麼剛纔和自己兩個人的時候,她每說一個字,都能讓他氣得他火冒三丈呢

    小七依然不爲所動,一雙黑眸只是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發。

    唐絳兒這纔有些尷尬,她漲紅了臉,吶吶地收回手來,道:“大俠,可是嫌棄小女子手藝不佳”

    若水輕輕開口:“小七,唐姑娘說得不錯,你就交給唐姑娘去做好了。”她轉頭看向唐絳兒,溫柔一笑,道:“唐姑娘,我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沒法幫忙,只好有勞你了。”

    她並不是故意躲懶,而是從山上下來之後,她的確覺得身子不適,小腹隱隱作痛,心跳微微加快,坐在樹下的時候只覺得心煩意亂,有些莫名的煩惱。

    她一直想要運氣壓下胸口這塊鬱悶之氣,可是她的內力自從上次輸給小七之後,只剩下薄薄的一點內力,這些時間她幾乎沒有閒下來過,根本沒時間修習內功。

    她本想找機會重新修習玄陰功,可惜一時不得其便,況且有小七和墨白一直跟在她的身邊,有這兩大高手做保鏢,她會不會武功,有沒有內力,都變得無足輕重。

    “姑娘,您快別這樣說,真真是折殺絳兒了,如果不是姑娘相救,我早就活不到此時此刻了。”唐絳兒神色惶恐地說道。

    她心裏對若水充滿了感激之情,在山寨的時候,她雖然被小七點了穴道,口不能言,可她心中跟明鏡一樣。如果不是若水,那自己早就成爲那位山大王的第二十三房小妾了。

    如果是那樣,她寧可自己死了的好。

    都說寧爲窮人妻,莫爲富人妾,更何況還是當一個佔山爲寇的山大王的二十三房小妾。

    這事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她自己死了事小,丟的面子事大

    “拿去”

    聽到若水說身子不舒服,小七再無瑕顧及其他,把手中的野味往唐絳手中一塞,一步就跨到若水身邊,聲音不由自主地放柔和了。

    “哪裏不舒服嗎”

    “你覺得哪裏不適”

    墨白的聲音幾乎和小七的同時響起,他的人也從樹上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嗯,沒什麼大礙。”若水卻只是看向小七,“小七,我想要你幫我一個忙。”

    “說。”小七簡短地道。

    “我需要借你一點內力。”若水皺了皺眉,她只覺得氣血翻涌,越來越不舒服,小七和墨白都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要仔細察看。

    “走開”小七反手一掌,向墨白擊去。

    這個討厭的傢伙,都什麼時候了還往前湊。

    “我也懂得醫術,我想幫她瞧瞧”墨白不服氣地叫道,一揮手隔開了小七擊來的這一掌。

    若水的手捂在腹部,皺緊了雙眉,突然哼了一聲,這聲音不大,卻一下子制止住了兩個人想要動武的心思。

    “你說,要我如何做”小七狠狠地瞪了墨白一眼,馬上把注意力放在若水身上,對墨白再也不瞧。

    “小七,你拉着我的手,然後這樣”若水輕言細語指點小七。

    小七依言雙手握住若水的雙掌,只覺得她掌心冰涼,心中又是擔憂又是心疼,按照她所說的方法,將一股暖暖的內力從掌中傳送過去,他一次不敢傳送太多,怕她體弱受不得衝擊,只是屏息凝神,盤膝而坐,將內力分成一小股一小股,慢慢地傳送過去。

    若水只覺得全身暖洋洋的,周身像是浸在一池溫泉之中,小七的內力充沛之極,雖然每次送過來的只是一小股,卻已經讓她極爲受用。

    她合着雙眼,嘴角微翹,神色大爲舒緩,原本蒼白的臉色也恢復了一絲紅暈。

    小七和墨白看在眼裏,這才慢慢地放下心來。

    墨白知道兩人正是傳功的要緊時分,受不得驚擾,當下眼睛一瞪,看向唐絳兒,低聲喝道:“不是要做飯麼,怎麼還不去”

    唐絳兒正一臉擔憂地看着若水,被墨白一喝,這纔回過神來,忙提着幾隻山雞野兔,摸摸索索地向前走去。

    她聽得左邊有淙淙之聲,知道是山上流下來的泉水,當下循聲走去。

    只是夜色濃黑,她暗中無法視物,地上不是石塊就是樹根,她摔了好幾跤才終於摸到了流水旁邊。

    她想洗剝山兔,才發現自己手頭沒有工具,僅憑一雙赤手,又如何能夠剝皮去毛

    “白衣大俠,你那兒有刀子嗎”她回過身來,對着墨白的位置提高了聲音叫道。

    “閉嘴笨女人,你是想要害死他們嗎”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墨白的聲音就在她身邊響了起來,嚇得她差點腳一軟,栽進了水裏去。

    “我我”她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纔站穩了,略帶委屈地道:“我只是想要把刀子剝皮,我沒想害他們啊。”

    “笨,女人就是笨”墨白低低地咒罵了一聲,一面從懷中摸出火摺子,一晃點燃了,“你不知道要生火嗎光有刀子就能剝皮了你看得見嗎小心被人剝了你的皮”

    “”唐絳兒頓時語塞,她的確忘了要生火這回事。

    墨白從旁邊拾起一根樹枝點燃了,當成火把插在地上,又拔出一把匕首扔給唐絳兒,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躍到他那根樹枝上,繼續躺了下來。

    既然有人願意動手做飯,那他樂得喫現成的。

    樹下,若水忽地說道:“好啦,小七,我現在已經覺得舒服多了。”

    小七點了點頭,不再運送內力,可手掌還是緊緊握着若水的手。

    她的手心溫暖如棉,已經不再像剛纔那樣冷冰冰的,讓小七心中大定,明知道她已經好轉,可是握着她的手,他還是捨不得鬆開。

    若水微微一說,也不說話,二人就這樣在樹下靜靜地凝視。

    雖然若水看不清楚小七的表情,可是他火熱有力的手掌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哼欺負我孤家寡人,有必要在我面前表演恩愛嘛”

    樹上的墨白將二人的表情全都看在眼裏,忍不住在心裏嘟囔道。

    他忿忿地扭開頭,閉上了眼睛。

    可是沒一會兒,他就又睜開了。

    因爲空氣中突然飄過來一陣奇異的香味,而且越來越是濃郁。

    “好香,好香”墨白一個縱身,跳下樹來,循着香味尋了過去。

    只見河邊的石子地上,唐絳兒已經生了一個火堆,還搭了一個簡易的燒烤架,架子上面排了一串長長的削尖的樹枝,每根樹枝上都串着幾個肉塊,不知道是兔肉還是雞肉,烤出來的油脂時不時地滴入火裏,爆出一陣陣奇異的香氣。

    唐絳兒手裏握着一把簡易的扇子,時不時地輕輕揮動,控制火勢的大小。

    墨白不禁奇怪,那扇子打哪來的

    仔細一瞧,才發現竟然是用樹葉編成的。

    這笨女人的手還挺巧的嘛,居然想出來用樹枝串肉這種燒烤野味方式,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墨白心裏嘀咕了一句,同時嚥了一口大大的口水,發出咕噥一聲。

    唐絳兒正全神貫注地翻動着樹枝,對墨白的到來全然不覺。

    墨白隱身在黑暗中,一雙凜然的眸子寒光閃閃,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唐絳兒手中翻轉的肉串上,只看到火光中,一隻嫩白的手掌被火光烤得微現紅色,有如穿花蝴蝶一樣上下翻飛,手勢嫺熟地翻弄着肉串,另一隻手揮動樹葉扇子,將香氣一股又一股地送進他的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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