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知府這突出其來的一跪,簡直驚掉了在場所有人的下巴。

    知府大人這是瘋了麼

    居然對着一個平民百姓下跪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直勾勾地盯着侯知府。

    小七雙眉一挺,目露不快。

    侯知府馬上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件傻事,忙從地上爬起身來,若無其事地拂了拂袍子上沾的灰,轉過身來對着家丁們喝斥道:“一個個全是不長眼睛的東西,沒看到本府和大俠站累了麼,還不快搬幾張椅子過來”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將自己情不自禁下跪的尷尬化解於無形。

    小七和若水都暗暗點頭,這侯知府果然是個滑不溜手的人才

    家丁們答應了正準備去搬椅子。

    小七卻一揚手,道:“不必了”

    家丁們一聽,馬上擡眼看向侯知府,看主人是什麼意思。

    “大俠說什麼就是什麼,下去,下去”侯知府對着家丁們揮揮袖子,像趕蒼蠅一樣。

    家丁們嚇得連連後退,一直退出好遠,滿眼不解的看着侯知府,心道大人這是怎麼了居然對一個貧民老百姓如此唯命是從難不成這小子是大人的私生子

    可大人對自己的親兒子,也從沒這樣低聲下氣過。

    “大俠,有話請吩咐,下官、下官一定盡心竭力去辦,決不敢有半點疏忽。”

    侯知府畢恭畢敬地站在小七的下首,微微彎腰,神色誠懇。

    小七一雙冷眸在他的臉上轉了轉,只看得侯知府的心都要跳出了腔子,後背爬滿了冷汗。

    他趕緊低頭,不敢和小七對視。

    “侯大人,你果然是個人才”過了好半晌,小七終於緩緩開口道,語氣平淡,聽不出褒貶。

    “”侯知府有些傻眼,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聽起來像是在誇讚自己,又像是在嘲諷。

    自己是個什麼人才刺王殺駕的人才麼

    從古到今,敢揚言將太子殿下斬爲肉醬的臣子,估計也只有自己一人了。

    他不敢接口,唯恐說多錯多。

    “侯大人,你的這支鐵甲軍,訓練得不錯啊。”小七淡淡地道。

    “不敢,不敢,大俠取笑了。”侯知府渾身一僵,臉上的笑容徹底變成了苦笑。

    他現在聽出來了,太子殿下的口吻裏滿滿的全是嘲諷。

    根本沒有半點誇讚的意思。

    這分明是想要向自己開刀哇

    侯知府突然恨極了吳公雞,又狠狠地瞪了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一眼。

    要不是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自己根本就不會帶着鐵甲軍出來露面

    他想起東黎國規,文官不得帶兵,武將不得治政,可是他卻私自訓練了這樣一支鐵甲軍然後被太子殿下抓個正着

    一想到這裏,他整個人頓時就像泡在了冰窟裏,連心都涼了。

    完了,完了

    自己又犯了一條死罪

    那不長眼睛的人是自己啊

    太子殿下微服出巡,自己沒認出來,沒有迎來送往也就罷了,居然還大模大樣地帶着自己的鐵甲軍出來亮相,找麻煩找到太子殿下的頭上來了,這不是自己找死,又是什麼

    這下子兩罪齊犯,自己這顆腦袋瓜子要是還能保得住,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侯知府的雙腿一軟,他又想跪了,可是一看到小七那森嚴的眼神,他就不自覺地站直了腿肚子。

    罷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事己至此,多說無益。

    “太、太大俠,下官自知有罪,要殺要剮,任由大俠處置。”侯知府梗了下脖子,壓低了聲音說道。

    他這話說得倒很是硬氣,大出小七的意料之外。

    不過這倒讓他對這侯知府更是高看了一眼。

    如果侯知府真的被自己嚇破了膽子,跪地求饒,那他還真不一定能饒了他的性命。

    “知府大人,我有一句話想送給你。”小七淡淡地道。

    “下官謹聽吩咐。”侯知府心中惴惴,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想要了自己的腦袋,還是要自己頭上的這頂烏紗。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知府大人想必聽過這句話,其中的道理應該明白,我要送給你的話就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希望知府大人能夠好自爲之。”

    小七的雙眼緊緊逼視着侯知府,語氣嚴厲。

    侯知府額頭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可他竟然不敢伸手去擦,只是躬身道:“是,是,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做到。”

    他是個聰明人,小七的這番話只是點到爲止,可是他卻聽得明明白白。

    這番話就是一個警示

    自己這些年來在這曲池城的所作所爲,太子殿下全都心中有數,他並沒有當衆摘了自己這頂烏紗帽,剝了自己的這身官服,就是給了自己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只要自己能夠將這些年蒐括的民脂民膏,再還之於民,造福於民,那太子殿下就將既往不究。

    而自己私自豢養鐵甲軍一事,太子殿下隻字未提,顯然也是原宥自己了。

    他一想明白了這節,登時覺得一股喜氣從天而降,額頭上的冷汗未消,嘴角已經忍不住翹了起來。

    不對呀

    他剛露出笑容,笑意就凝結在嘴角。

    太子殿下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不再追究自己的兩條死罪

    他腦筋一轉,就想明白了其中原由。

    “太、太大俠,但有所命,必不敢違”

    他也真是個人才,在瞬間腦海中已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不但想明白了小七想要的是什麼,而且馬上給了斬釘截鐵地回答。

    他明白,自己現在的腦袋就掛在太子殿下的褲腰帶上,只要對方翻臉無情,隨便追究起來自己的哪一條罪,自己都難逃一死。

    既然太子殿下對自己的所作所爲都瞭然於胸,又向自己露出招攬的意思,那他如果不趁機抱上太子殿下的大粗腿,那他就是徹頭徹尾的大蠢蛋

    “我沒什麼吩咐,只望侯大人好自爲之。”小七點到即止。

    這侯知府果然是個點頭知尾的傢伙,他既然向自己表了忠心,那就不妨放他一馬。

    說起來這侯知府也不是個十惡不赦之人,他雖然蒐括了不少民脂民膏,但是曲池城也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們生活比較富庶,至於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也已經被自己廢了一雙眼睛,料來他以後再也不敢做惡了。

    而這侯知府是誰的人,他心中有數。

    至於他私下訓練的鐵甲兵,小七也不想追究。

    正如他所說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支鐵甲兵如果用到好處,就會是刺入敵隊裏的一把鋒銳無比的尖刀

    他正是看中了侯知府這一點,才饒了他的一條狗命。

    如果這侯知府知過不改,表面一套,背後一套,那他隨時可以來取他的腦袋。

    更何況,他手裏攥着這侯知府的兩條大罪,諒他也不敢口是心非。

    “是,是,大俠的吩咐,下官全部銘記於心,決計不敢有半點有違。”

    侯知府知道對方的意思,是想看自己之後的表現,如果自己還是牆頭草,兩邊倒,那太子殿下對自己將再不會手下留情。

    想起自己的另一個主子,他咬了咬牙,決定還是先保住腦袋要緊。

    “今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明白了嗎”小七冷冷看他一眼。

    “明白,下官明白,如果下官敢多一句嘴,就請大俠割了下官的舌頭。”侯知府信誓旦旦地道。

    “好。”小七不再多言。

    他轉頭對着若水道:“天色己晚,咱們是繼續趕路,還是在這裏留宿一夜”

    侯知府既然知道了小七的真實身份,一看到小七對若水的神情語氣,這美貌姑娘是什麼人,他便馬上就猜了出來,心中更是把自己的兒子罵了個狗血噴頭。

    這個沒生眼珠子的臭小子,居然把主意打到太子妃的頭上來了,活該沒了兩顆眼珠子

    他有心想開口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到自己府裏暫住一晚,可是想到對方高高在上的身份,這張嘴巴就有些張不開來。

    “還是連夜趕路吧。”若水擡頭看了一眼漸漸染紅了天邊的晚霞,有如鮮血一樣的紅,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不祥的感覺,讓她不想在這曲池城裏逗留下去。

    本來她準備在這裏連着三天爲百姓們治病,卻因爲這突如其來的感覺讓她改變了主意。

    雖然侯知府已經向小七投誠,可是她總感覺有些心驚肉跳,像是要馬上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努力想平息心中的不安,不讓小七瞧出來。

    她心想,或許是因爲自己有了身孕,所以纔會多思多想。

    小七深深地凝視着她,她眼中的惶然沒有逃過他的視線,她是在怕什麼擔心什麼

    眼前人多,他不便多問,只伸手握住她的手,給了她有力的一握,用無聲的語言告訴她,有自己在,不管發生了任何事情,他都會護她平安。

    若水心中稍安,對着小七微微一笑。

    “大人,大人,銀票取回來了”一匹快馬奔了過來,侯知府的管家氣喘吁吁地從馬上滾鞍下馬,將手中抱着的一隻大沉香木匣雙手呈給侯知府。

    侯知府伸手接過,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墨白,並沒有把木匣送到小七面前,而是恭恭敬敬地遞給了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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