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懂馬識馬的行家,否則他也不會擁有像小黑和小灰這兩匹神駿無極、千金難買的寶馬。

    要想挑選出一匹千里良駒,方方面面的因素太多,要相頭耳,看鼻柱,觀腿蹄,聽呼吸。

    所謂“眼如鳥目,耳如撇帚,麟腹虎背,尾如垂帚”,是駑馬外形上的基本要求。

    如果有一樣不合格,就算不得是一匹寶馬神駒。

    馬,還有不同的用途,而不同用途的馬,也有其不同的外貌。

    有的馬跑得快,適合短途快跑,有的馬有長勁,可以長途跋涉,有的馬耐力好,一般用來負重拉車。

    比如跑得快的馬,就要選那種體型高大,頭小腿長,皮薄毛細的外型。

    適合拉車的,則要選骨骼粗重,頭方蹄大,皮厚毛密的馬兒。

    小七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來墨白選的這匹大毛驢兒是匹什麼樣的馬。

    它的馬頭寬而闊,骨架粗大卻四腿短細,只有四隻蹄子又大又重,土黃色的毛兒稀稀疏疏,一條大尾巴上的毛倒是又密又實,跑起來的時候甩得左右搖甩,活像一條松鼠的尾巴。

    看上去它就是去當一匹拉車負重的馬都不合格,可是它跑起來的速度卻偏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小七摸了摸下巴。

    難道自己也會有看走眼的一天

    不可能

    就算這匹大毛驢兒的速度比一般的馬要快,也絕對比不上自己胯下的這匹胭脂雪。

    墨白剛纔對侯知府的一番“養馬論”,小七並未聽到。

    他當時追去給唐絳兒送銀票,那唐絳兒果然是個有骨氣和傲氣的姑娘,對他送去的銀票拒不肯收,小七便大大地不耐煩起來。

    他生性寡冷,除了對自己極爲親近的人,對旁人都是冷冰冰的愛理不理。

    要讓他勸說唐絳兒收下銀票,那是千難萬難,他更沒那個耐心去磨嘴皮子,對方又不是若水,不是他心愛的姑娘,他纔沒那個心情哄着她。

    所以他只是極爲高冷地把手中的銀票往她懷裏一塞,然後冷冷地道:“這是她送給的心意,你願扔願拋,全由得你。”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身大步走掉,連頭也不回,再不多看唐絳兒一眼。

    若水的吩咐他已經辦到了,銀票的的確確是送到了唐絳兒的手裏,至於對方是扔是灑,是送是丟,他就全不掛懷。

    要是墨白看到這一幕,估計早就衝上前去,一把將銀票搶回來收進懷裏,然後丟下一句:愛要不要

    唐絳兒目瞪口呆地看向小七大步流星的背影,她還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呢,他居然就以這樣一種粗暴的方式和冷冰冰的口吻,將銀票塞給了她。

    現在該怎麼辦

    她捧着那摞厚厚的銀票,就像捧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一樣,只恨不得趕緊拋掉,又生怕被旁人看到,一把搶了去,那她該怎麼還給對方

    她急匆匆地往前追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小七走的速度極快,一轉眼已經看不見他的背影,可是她相信若水一定還在原來的地方,只要她走回去,就可以將銀票還給若水妹妹,順便堵住那個叫什麼白的人的嘴巴。

    可是

    小七的那句話讓她猶豫了,手中的銀票變得沉甸甸的,讓她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她現在捧着的不是銀票,而是若水妹妹對她的一顆心吶

    唐絳兒咬着嘴脣,幾乎咬得發了白,終於跺了跺腳,把銀票全都收進了懷裏。

    有些感情是不能以金錢來衡量的,就像是若水對她的情義,她救了自己的性命,一路上又這樣的善待自己,這份情,又豈是這區區幾萬兩銀子可以比擬的

    自己早已經欠了若水妹妹的情沒有辦法償還,若水是那樣豁達的一個人,像金銀這種身份之物,在她的眼裏沒有半分價值。她送銀子給自己,並不是瞧不起自己,也並不是羞辱自己,而是出自一份關懷和擔憂。

    雖然很多人都嫌棄銀子俗氣,可是沒有銀子在這世上卻是寸步難行。

    若水妹妹正是深知其理,才送銀子給自己。

    可是自己還如此拘泥於外物,和若水妹妹相比,真是俗人一個

    唐絳兒收了銀票,對着若水的方向默默地注視良久,良久。

    這些,小七自然沒有對若水詳細說起,他只是說唐絳兒已經收下銀票,這樣她纔會安心。

    當他從唐絳兒那邊趕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墨白牽着三匹馬兒的繮繩送到若水面前讓她挑,還指着模樣最不濟的一匹誇口說好。

    小七一看到那匹馬兒,就差點沒樂噴了。

    就這匹像毛驢兒一樣劣馬,也虧得他敢拿來誇口。

    小七的目光一掃,就看到了侯知府身邊的胭脂雪,不由眼前一亮。

    這纔是匹千里良駒啊,幾乎不遜色於自己的小黑和小灰。

    所以他幾乎考慮都沒考慮,就幫若水選定了這匹胭脂雪。

    可是聽到墨白大言不慚的說話,一股男人的驕傲自心底油然而起,他還就不信了,他這雙眼睛選出來的馬,會不如那墨白挑的

    小七看着在跑馬道上墨白奔馳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氣,他也沒有揚鞭,兩腿微一用力,胭脂雪就已經意會得到,馬上有如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唔,這馬兒不錯自己沒有看走眼

    小七很滿意胭脂雪的起速,一般的馬兒都是在奔跑中才會開始加速,只有稱得上寶馬的良駒纔會在一起步就有這樣的急速。

    “姑娘,太、太大俠的騎術真好,您瞧他騎在這胭脂雪上,跑得就像風一樣快,這馬兒在下官手裏也有三年了,可從來沒跑得這樣快過,下官的騎術和大俠比起來,那真是天壤之別啊。”

    若水的目光追隨着小七騎在馬背上的英姿,看得心曠神怡,身邊卻突然響起了一個略帶諂媚的聲音。

    她收回視線,循聲看去,卻是侯知府正一臉討好地看着自己。

    她微微一笑,道:“是知府大人的眼光好,選出來的馬好,胭脂雪不愧是知府大人的愛馬,模樣漂亮,腳力更強。”

    小七騎着馬在場中這麼一跑,若水原本有點提起來的心就放下了。

    本來聽了墨白的“養馬論”,她心中一直有點不安,擔心胭脂雪真的如墨白所說,被養廢了,可是事實勝於雄辯。

    這胭脂雪跑起來的時候,步伐輕快,腿長蹄輕,節奏十足,優美得就像是一幅畫。

    這樣的好馬,哪裏被養壞了

    該死的就知道胡說八道的墨白

    “哪裏,哪裏,漂亮的馬還得要漂亮的人來騎,下官這般模樣簡直是糟蹋了這匹好馬,幸好有太、太大俠和姑娘慧眼識珠,這胭脂雪能得到二位的喜歡,纔是它的造化。”

    侯知府聽了若水的稱讚,只覺心花怒放,差點美出鼻涕泡來。

    對方可是太子妃,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啊

    這可是旁人就是想巴結都巴結不到的人物。

    別說巴結,尋常人就是想看太子妃一眼,那都是無比尊榮的事

    他雖然在曲池城做知府,也早就聽聞了帝都發生的事情。

    這位太子妃可真不是尋常之人。

    傳聞中,她醫術通神,一出手就治好了宮中太醫都束手無策的太后娘娘的重症,由此深得太后娘娘喜愛。

    傳聞中,皇帝陛下更是對她寵愛有加,有時候竟然會和她商討國家大事,這般的恩寵,在以前還從未聽說過。

    傳聞中,太子殿下更是對這位太子妃寵妻無度,萬事都以太子妃爲先。

    這時他親眼所見,更深感傳聞不虛。

    太子殿下對旁人都是冷冰冰的,只有對着太子妃的時候,神色就會不知不覺變得溫柔。

    這時候看到太子妃就在自己身邊不遠,如果這時候他還不上前討好巴結,更待何時

    侯知府剛剛向小七投誠,更想博得若水的好感,好讓自己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心中的地位更加鞏固。

    “知府大人,您說的話很好聽,我也很喜歡聽,只希望知府大人能夠說到做到,言而有信。”

    若水明眸流轉,眼光在侯知府的臉上輕輕一轉,又收了回來。

    侯知府聽到她說,喜歡聽自己說的話,心中剛剛一喜,可是聽到後面,“言而有信”四個字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凝固在了嘴角。

    不對呀

    太子妃這話中分明是一語雙關

    自己剛剛允諾過要還惠於民,太子妃這是在板上敲釘,讓自己不得反口。

    同時話中還隱含着警誡之意,讓自己不得做出殺人滅口這種事。

    好厲害啊

    侯知府的後背登時出了一層冷汗。

    太子妃果然名不虛傳

    別看她年紀輕輕,可是自己肚子裏的那些彎彎繞繞,太子妃居然一眼就瞧了出來,真讓他羞愧萬分,自己的年紀這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嗎

    他的心中對若水再也不敢有半點小覷之心,當下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一聲,垂手肅立在若水身後,再也不敢亂拍馬屁。

    若水見侯知府神色恭謹,也很是滿意。

    從侯知府的神態中她看了出來,這侯知府應該會言出即行,他答允的事情應該會做到。

    只要他能改過自新,還惠於曲池百姓,做一個有良心的父母好官,那她今天的這番話就沒有白說。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