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覓歸寧 >番外:王霆諱的回憶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父親爲我挑選了他好友家的女兒爲妻:姓秦,名玉兒。

    指腹爲婚我並不喜歡,總有一股子逆反的勁兒蘊含其中。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做女紅,直到秦伯父出聲叫她過來,她才邁着小碎步走來。

    她很害羞,很靦腆,以至於第一次見面我根本沒有看清她的容貌。只記得她嘴邊淡淡的笑意溫柔地融化了我心頭的不安。

    好像,事情也不是我想的那麼糟。

    父親說帶我來秦府的目的是爲了讓我留在這裏讀書,但是那時候的我明白,除此之外,父親也希望我能和未來的妻子多接觸接觸。

    我並沒有排斥,順從的留下來了。

    在秦府讀書的日子有些枯燥,唯一想念的就是那碗冰涼的紅豆粥,能夠削減烈日的折磨帶來清涼的暢快之感。

    那也是我和她之間唯一的聯繫。

    她不善言辭,我不喜言辭。唯一的交流就是午時過後,她風雨無阻送來的那碗紅豆粥。

    午後,我總是最早一個到私塾,燥熱難耐地趴在座位上眯着眼睛假寐,她帶着淺淺的笑意緩緩走在我面前輕輕把一碗冰涼的紅豆粥推到我面前。看到依舊緊閉雙眸的我,滿意的笑了笑,然後露出了難得的調皮神色躡手躡腳的離開了。

    後來,這變成了我們之間的默契。

    我裝睡趴在那裏,她輕輕地把紅豆粥推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我其實是在裝睡,我只覺得後來的紅豆粥再也吃不出當時的甜味來。

    記憶之中她總是安靜的似透明人一樣坐在遠處,手裏永遠有做不完的活兒,低垂着柔和的眉眼,全身上下的每一處都訴說着婉約溫柔,像極了書中所說的小橋流水深處的柔情等待的女子。

    她很少主動和別人說話,出於禮貌回話的時候眉宇間都帶着化不開的溫柔,她的聲音也像是山間緩緩流動的泉水一樣,不爭不搶,潺潺到來,直擊人的心田。

    她很有耐心,幾個小孩子故意捉弄她,把她的衣服弄得髒兮兮的,她也不鬧,只是笑着摸着他們的頭說,“下次不許這樣調皮啦。”然後掏出手帕把那羣孩子的髒手擦乾淨,溫柔地拿點心給他們喫。

    十幾歲的少年最是按捺不住,對於先生要求的一心只讀聖賢書實在是難以做到。即使我玩興不大,但對於這種枯燥的學習生活還是覺得無聊。便和幾個小夥伴相約到後山湖裏面游泳,誰料有幾個調皮的少年,趁我們不注意把我們的衣服偷了去。

    光着膀子渾身溼噠噠的我們跪在廊下挨先生的罵,我擡起眼睛無意的一瞄,看到柱子後面路過的她對上我的眸子,眼裏涌上驚慌失措的神色,快速地垂下了眸子,紅着臉跑開了。

    我心裏居然惡趣味地有幾分想笑。

    後來,我再見她的時候,眼睛帶着一絲玩味的笑意總想逗逗她。

    果不其然,她本就羞澀的目光變得更加害羞,靦腆地躲開我玩樂的眼神,只不過我能感受到她一會兒又忍不住偷偷擡眼悄悄望着我。

    分別來的很快,我的父親要升遷了,我們一家也要搬到雲都城裏去了。

    離別的那天。烏壓壓的佔了一大羣人。

    她安靜的站在人羣身後,但是你不能就此忽略掉她眼中的悲傷。

    我覺得我應該和她說些什麼,我也看得出來她熱切地盼望着我能和她說些什麼,可是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朝她那邊張望了好幾次,最後只能垂頭喪氣的上了馬車。

    坐在車裏,我一直不敢看車外的場景。

    心虛的厲害,我總覺得像是自己狠心地拋棄了她。

    像一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車裏不敢出來。

    馬車行進的過程中,我不敢看外面的場景。

    我怕對上她那失落的目光,我怕她稍微露出一點委屈質問的神色。

    在馬車即將駛離秦府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掀起簾子往後看了一眼:只看到她安靜地站在原處,沒有揮手也沒有說話。

    可是放下簾子的我,再也忘不了她那雙像秋水一樣夾雜着離別和不捨的眸子。

    有時候,比起咄咄逼人一言不發更能觸動人心。

    就像秦玉兒對於我,無言卻重於泰山。

    來到雲都城後的我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真的做到了那時候先生要求的一心只讀聖賢書。

    因爲我至始至終牢記着父親在出宜城的馬車上對我說的一句玩笑話:進京後好好讀書,中榜後,立馬給你提親。

    可是就在我興致勃勃地來和父親分享我高中的消息的時候,父親卻和我說:“宜城出事了,秦家被抄沒了。”

    腦子裏立馬閃出那溫柔如微風吹拂的女子,我的心頭猛地一抽,我抓着父親焦急地問道:“那……那我的婚事?”

    父親繞開我逼問的眼神,悠悠的說了一句:“我們王家祖上有訓:不可娶賤籍女子爲妻,我已經做主爲你退了婚。”

    “賤籍?”我驚訝的看着父親,記憶之中柔情似水的女子怎麼能和這兩個字扯上關係。

    我發了瘋似的跑了出來,後面父親的叫喊再也沒聽到,在馬廄裏搶了一匹馬,頭也不回地往宜城趕。不眠不休一天一夜,終於在第二天早上趕到了宜城。

    看着曾經熱鬧的秦府變的蕭瑟荒蕪,極目望去並沒有那個人的身影,只見到不遠處,幾個男人對着幾個女子推推搡搡的說着下流話,舉止動作極爲齷齪。幾個女人的尖叫聲求饒聲格外的刺耳。

    我顧不上思索,立馬跑了過去,怒斥道:“你們幹什麼?”

    我認出其中一個是秦府的丫鬟,不願意和那幾個男人多廢話,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仍在他們面前,他們嘟噥了幾句就走了。

    我剛要問那丫鬟她的下落,其中一個女子不知怎麼突然哭了。

    她這一哭,我立馬認出來,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她穿的破破爛爛,頭髮披散着,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生活的艱難與委屈。

    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哭的痛徹心扉。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蹲在一旁把圍觀的人都趕開,守在她身邊。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我只記得她頂着紅腫的眼睛,拉着我的衣袖懇求:

    “求求你了,帶我走吧。”

    我沒說話,租來一輛馬車,拉着她的手,又坐了一天一夜回到了雲都城,帶着她來到了王府。

    一路上,我們沒有說一句話。我遞給她乾糧和水,她也搖頭不要,只是一個人看着窗外的景色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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