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晟看着底下已經被顧景文安撫下的老夫婦,輕聲道,“誰規定了我要他幫忙就得說服他了。”
錦寧篤定道,“你找了紫涵。”
李重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對啊,紫涵也是眼睛裏面容不得沙子的性格,遇見這樣的事一定會站出來。
王霆諱突然轉過身子看着李重晟來了一句,“你想過沒有,這對老夫婦告完狀的後果?”
李重晟的眼睛慢慢地投在王霆諱的臉上,帶着脫離了一切人類所有的情感束縛之外的冷漠和理智。
看到李重晟這個樣子,王霆諱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他臉上的五官瞬間凝住了,咬着牙道,“李重晟,你不能太自私了。”
李重晟沒有說話,只是眼睛垂了垂,似乎懶得理會王霆諱。
王霆諱見李重晟不說話,心裏更是氣憤,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把別人陷入危險之中,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在他看來,這對老夫婦就是李重晟刻意慫恿來的,只爲了把這件事情鬧大,至於他們會受到李重明怎樣的報復,他根本就不在乎。
王霆諱的雙頰氣的一收一縮,瞪着李重晟,完全沒有是一個臣下和王爺說話應有的態度,反如同仇敵一般,冷笑着說,“李重晟,你這種人無論做什麼事,目的性都太強了,爲了能夠得到皇帝的寵愛連自己母親的死都能不顧,還趁機把從小照顧自己的大哥給趕到了邊疆,呵,爲了得到儲君之位,先是暗中挑撥二皇子三皇子爭鬥,直接害的二皇子無端喪命,還有,”
王霆諱頓了頓,看了一眼錦寧,繼續道,“你拼着得罪聖心的後果留着花朝國的公主不就是想要得到朝中那些花朝舊將的支持,一旦事發就挾天子以令諸侯嗎?現在~你連一輩子辛辛苦苦的老人也不放過,全部都把他們當做你的墊腳石,不覺得太可恥了嗎?”
王霆諱說這些的時候,李重晟情緒沒有任何的起伏,靜靜地平視着他,等到他說完這一切,點了點頭,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說的對,我就是這種人。”
聽到這一切的錦寧眉間一跳,對於李重晟這些過去的事情,她真的是一點都不瞭解。
真的是這樣嗎?
錦寧的目光不自覺地看向李重晟,想要從他臉上捕捉到解釋的情緒。
她想說,要是他說沒有,她肯定會信的。
本人卻一點都不在意,並沒有一點想要反駁或者爲自己辯解的意思,只是搖了搖頭,再看向王霆諱時眼睛含笑,是警告譏諷的笑容,道,“王大人既然知道,就應該明白和我這種人合作,聽話,是最聰明的做法。”
畢竟至親在李重晟手上,王霆諱在怎麼生氣憤慨,也無能爲力,不能和他硬碰硬,只得“哼”了一聲,恨恨地揮了揮袖子,離開了。
王霆諱離開以後,錦寧和李重晟之間成了面對面的關係,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愣愣地看着李重晟道,“你……”
李重晟彎了彎嘴角,難得的玩味一笑,“怎麼?後悔了?”
他的眼神似乎還是明智到令人發抖,就像是天上操縱人間的神明一樣,無情而又深沉。
可是近看的話,你會發現其實他的眼神有一些模糊。
他還是在意的,要不然他的右手無措地捏着衣角。明明焦急卻偏偏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他真的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錦寧的眼睛直直的注視着李重晟,像是要投過他的眼睛看出穿他的心,突然笑出了聲,“我又不傻。”
夜夜守在她屋外一言不發地陪着她,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印在窗紙上,讓人覺得安心而又溫暖。
有時候她想,這也是她能那麼快挺過這件事的打擊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小心翼翼記着她的口味交代廚房,還擔心讓人看出來結結巴巴說了半天,推說是自己口味變了愛喫甜的。卻不知道被身後的自己聽了個一清二楚。
晚上偷偷鋸掉高高的門檻,彎着腰拿着鋸子,明明是自己的府邸,搞得像是小偷一樣偷偷摸摸的。
李重晟你對我的好,我感受的到。
看着錦寧臉上的笑意,李重晟突然感覺鬆了一口氣,高高懸起的心臟終於回到了原位,他一個人面對數十倍的敵人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李重晟不再看錦寧,右手握拳輕抵鼻尖,乾咳了一下,道,“回府吧。”
出來之後,錦寧的眼睛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穿梭了一會兒,就是沒有發現自己來的時候乘的那輛二轅圓頂馬車,不解地問,“車呢?”
“可是……”錦寧有些緊張地掩了掩自己的面紗。
李重晟忍住想要發笑的衝動,眉毛抖了一下,儘量維持着面上的平靜,“這雲都城裏誰不知道我藏了個公主啊,大大方方的走吧。”
“也是。”錦寧點了點頭,隨即轉頭調皮地掀起面紗對李重晟說,“那下次我出門可就連面紗也不帶了。”
李重晟的眼眸在錦寧臉上停留了一會兒,一直都是冷靜深邃的眸子突然有些沉淪的感覺,失神了片刻,沉沉的聲音跟着李重晟的腳步往前傳着,“還是要帶的。”
不能不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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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顧景文剛剛把二位老人帶到一間雅間,就有一個粉色長裙拖地的女子從屏風後面緩緩走了出來。
顧景文努了努嘴,道,“好了,你們和她說吧。”
“這……”夫婦兩個看到眼前舉手投足盡顯貴氣,氣質宛若神妃仙子的女子,心中敬懼,連頭也不敢擡得過高。
紫涵笑了一下,走過來扶起兩個人,“別怕,你們有什麼事就和我說吧。”
顧景文支着腦袋,臉上帶着欠揍的笑容,裝模作樣地晃着頭道,“沒事,說吧,她就是看着兇,不咬人的。”
“顧景文!”紫涵白了一眼顧景文,轉頭拉起了老婦皺巴巴的手,溫和地笑了笑,道,“別理他,有什麼委屈就和我說吧。”
老婦重重地點了點頭,顫抖着聲音道,“唉,謝謝這位大小姐。”
原來,這對老夫妻來自離雲都城百里之外的郝家莊。
他們此次來京,主要是爲了狀告李重明的小舅子柳家的兒子柳翰傑。
紫涵也聽過這位大少爺的劣跡,從小千嬌百寵中長大,胸中無半點墨水,平生最愛的就是喫喝嫖賭,偏生爲人還囂張跋扈,是雲都城裏面出了名的霸王。
只不過,在紫涵看來,他雖然爲人出身不錯卻也不至於能把手伸到那麼遠的地方吧。
“你們要告他什麼?”
郝老伯嘶啞着嗓子聲嘶力竭地控訴道,“告他強搶民女,殺人放火,欺壓百姓,天理不容。”
一次外出的機會,柳翰傑看上了郝老伯的女兒——小意。
小意對於這個肥頭大耳行爲粗魯的富家子弟很是厭惡,怎麼也不肯同意,郝老伯也是一口回絕了他的要求。
誰知這柳翰傑色膽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派人把小意搶到了府裏。
郝家已經和同鄉王家的小兒子王子睿定了親,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兩家一起來找柳翰傑要說法,卻反被他的手下暴打一頓。
王子睿氣不過,便寫了一篇述罪狀,捧在手中日日在城門口大聲朗誦。
柳翰傑大怒,直接派人把王子睿打死了。
郝小意知道後,心灰意冷,也撞柱而亡。
王家本來也是當地有名的鄉紳,不肯罷休,嚷嚷着要報官,讓柳翰傑一命換一命。
柳翰傑害怕事情敗露,索性搶佔了王家的地,把他們一家從郝家莊趕了出來。
又擔心這些村民上京告狀,便派了人日夜看管。並且串通當地的亭長趁機漲地租,瘋狂徵稅。害得村民們不堪其重,負債累累。甚至出現了餓死人的情況。
夫婦兩個是趁着那些管事的睡着以後,摸黑跑出來的。
紫涵知道柳翰傑可惡,沒想到他居然能幹出這麼歹毒殘忍的事情來,又驚又恨,只拉着老婆婆的手,壓住眼底的怒火一字一句道,“放心,我一定還你們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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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李重晟差不多已經和錦寧把事情的經過講清楚了。
錦寧聽了以後,憤慨柳翰傑可惡的同時,一個問題隨即而出,“可,這件事和明王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柳翰傑是他的小舅子,可這只是他一個人所爲,也不能說明什麼啊?”
李重晟笑了笑,眼底劃過一絲憂傷,隨即又被很好的掩蓋住了,“這是你的想法,皇上不會這麼想的。他只會想,誰給了柳翰傑這麼大的膽子,他背後有哪些人,他這麼做是不是因爲有這些人撐腰,這些人又做了什麼,是不是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齷齪腌臢事。”
錦寧認真的思索着,“所以,你只需要把這一點透露給皇上,然後,讓他自己一點一點的查,直到挖到更大的魚?”
李重晟讚許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