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一消息的紫涵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很平常很安靜,似乎是別人的事一樣。只是看着滿盒的釵環首飾,再看看鏡中每日都被打扮的紅顏朱脣的自己,忍不住擡手去摸了摸頭髮上的朱翠,晶瑩剔透、細膩順滑。可是婦人高盤的頭髮,盛裝的容顏卻不是給最想讓她看到的那個人,心裏的悽楚和哀然誰能體會的到呢?
在紫涵的手還沒放下的時候,顧景文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笑嘻嘻地看着鏡中的新娘,“真美啊,要是穿上了嫁衣、戴上鳳冠、披上霞帔,就真的是九天玄女一般的人物了。”
說話間顧景文的手輕輕的附上了新娘子的面頰,口鼻之間炙熱的吐納打在她的耳垂上,讓剛剛還悽苦的氛圍瞬間升溫起來。
“啪”紫涵一巴掌打開了顧景文的手,因爲用的力氣過大,白皙的手指上出現了絲絲紅暈。斜了一眼顧景文,秀眉一橫,本來千嬌百媚的女子多了幾分刻薄和尖銳,毫不客氣地道,“你來這兒幹什麼?”
對於紫涵的行爲顧景文一點也不惱火,反而弓着身子擋在紫涵和銅鏡面前,調笑地看着紫涵,眼底不知是戲謔多一點還是情深多一點,“呵,我來我的娘子屋裏有什麼不對嗎?”
紫涵將手中的合歡花狀的珠釵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眼睛狠辣地瞪着顧景文,“顧景文!請你說話注意一點,你我還未成大禮,誰是你的娘子啊?”
一直以來都是嘻嘻笑笑的男子這個時候忽然凝住了表情,面上是從沒見過的認真和鄭重,眼眸中流動的是與他周身從來都不想符合的深情和癡戀,還有終於得償所願的期待和隱忍。他的聲音終於不再是上揚的輕浮調子,變得低沉而深厚,像是陳年的老酒,悠長而又連綿,“你,從來都是你,只能是你,我只要是你。”
看着顧景文如此深情的樣子,紫涵愣住了,呆呆地注視着印象中明明濫情玩弄的此刻卻透露着鏤骨銘心的情愛和彷彿默默守護期待多年的眼神。
對於面前人呆滯驚訝的眼神,“呵,”顧景文輕笑一聲,在眼睛裏似乎有淚水涌現的時候迅速轉頭拿起桌子上的合歡花珠釵,再轉頭眼眸變得平和而安寧,輕輕撫了撫紫涵的頭髮,嘴角淺笑,溫和而又儒雅,像是所有的溫情少年郎一樣,動作輕盈的像是在碰一件珍貴的不能再珍貴的寶物,生怕一不小心弄醜了他心愛姑娘的頭髮。
伴隨着輕輕落在頭上的珠環,還有一句話飄入紫涵的耳中,“今日我爲娘子戴上合歡花,願吾妻以後能和樂美滿、康樂一生。”
面對一個相貌出衆的男子親暱情深的舉動,任何一個女子都做不到淡然置之。紫涵也不例外。
況且,她除了觸動和喜悅,還有難以置信的意外和震驚。
她以爲,他只是玩玩,或者有什麼其他的目的。她甚至還想過或許他只是單純的報復自己,等着回國後狠狠地欺負回來。
她有無數的想法,但唯獨沒想到的是……
這場和親,對於他來說,從來不是兒戲,不是政治籌碼,而是心之所向、滿心期待。
“我……”
不等紫涵說話,顧景文笑了笑,雖然已經恢復了狡黠遊戲的態度,可是模仿痕跡太重讓人一眼就能看穿,他揮了揮衣袖,一轉身握住紫涵的肩頭反客爲主,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改日再來看望……娘子~嘍。”
娘子二字故意拉長。果然有些稱呼一說出口,就再不願意改了。
看着顧景文遠去的背影,紫涵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詫異中走出來,慢慢擡起手摸了摸頭上的合歡花,眼底的情緒從訝然、思索、懷疑到堅定以及宛若新生之後釋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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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晟王府。
由於紫涵公主的婚事近在眉梢,李重晟他們總算是可以忙裏偷閒,跟着沾沾光。
不用處理政務,身上最近不僅越發軟了,反而還易發冷,錦寧便鎖在屋子裏不出門,厚厚的裹了一牀棉被還是覺得身上冷,不住的發抖。
朝露把暖手的手爐放在錦寧手裏,擔憂地看着她道,“小姐~要不還是讓王爺請大夫再來看看吧。”
這個樣子怎麼能成呢。
“算了吧,別麻煩他了,好不容易休息幾日。”錦寧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兩手摟着手爐,“再說,大夫也瞧不出個什麼,我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這時候一個丫鬟走了進來,衝着牀上的錦寧拜了拜,又和朝露行了平禮。
“怎麼了?”因爲身上發冷,連帶着錦寧的聲音有些虛弱。
丫鬟道,“奧,王爺要姑娘把送紫涵公主的賀禮拿來,他到時候一起送進宮。”
“好。”錦寧點了點頭,示意朝露把一早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丫鬟拿着東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朝露道,“小姐~紫涵公主能認出來嗎?”
“放心吧。”畢竟是曾經親密無間的姐妹,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錦寧閉上了疲憊的眼睛,腦子有些混亂,睡意席捲而來,道,“朝露,我有點困了。”
朝露看着外邊明晃晃的大太陽和屋裏昏悶的氣氛完全不同,心裏的擔憂越來越重,“可是小姐,現在還不到巳時。”
錦寧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前些日子是強打着精神和李重晟他們一起討論問題,如今一得了空更覺得困的厲害,腦袋像是灌了水泥一樣一團糟,只想着趕緊躺下,“可能是這幾日有些累了吧,總覺得困。”
“那小姐先睡覺吧,”朝露接過錦寧手裏的手爐,再轉身錦寧已經趴在枕頭上睡着了,朝露手忙腳亂地扶着她躺好,掖好了被子。
看着錦寧蒼白的臉色,不行,還是得請王爺來一趟。
正準備轉身的時候,和身後的人撞了一個滿懷。
朝露不好意思地小聲道,“王……王爺”
李重晟並沒有理會朝露,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牀上的錦寧,“她怎麼了?”
朝露看着錦寧沒有任何血色的臉色,急得都快掉下眼淚來了,現在看到李重晟,恨不得一股腦把情況都告訴他,“秉王爺,小姐她這幾日總是犯困,身上發冷,這個時候已經開始用手爐了,有時候晚上夢魘連連,常常半夜驚醒,可是醒來之後連話也說不清楚。”
李重晟眼睫動了動,眼裏明顯多了幾分焦急,坐在牀邊看着錦寧安靜的睡顏,沉聲道,“怎麼不早和我說?”
朝露心疼地看了一眼錦寧,秋眸含淚,“小姐不讓,她怕王爺擔心。所以每次出門都會讓奴婢用胭脂把臉上的憔悴遮起來。”
李重晟沒說話,只是臉色又沉了幾分。他本來長相就屬於那種深沉的,現在看起來更加多了幾分陰鬱和氣結。
他盯着錦寧看了許久,終於開口對一旁的朝露道,“你先出去吧。”
“是。”朝露看了一眼錦寧,退了出去。
李重晟緊鎖着眉頭,一直盯着錦寧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本來就濃密的眉毛緊緊簇在一起,眼底有氣憤、擔憂、心疼、自責。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停了片刻,最終握住了錦寧冰涼的手。
這樣涼,自己也太不細心了。早該發現她身體不適的。
錦寧雖然睡得很沉,但還是能夠感受到一隻寬厚的大手不斷向自己傳來溫暖。就像記憶裏面自己失去至親時那抹熟悉的溫暖一樣。很安心很舒適。如同自己心裏面一直渴求的和煦的光。靜悄悄的守護着着自己。
許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錦寧的眉頭蹙了蹙,嘴裏發出了輕輕的呢喃聲。
手心裏的那抹溫柔似乎又攥得緊了一些,一字一句地落在她的耳中,“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別怕。”這句話好像有特殊的魔力,讓她一下子就感覺到了安全感,所有的恐懼害怕都被擊散了,終於舒展眉顏,熟熟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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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朮焦急地喘着粗氣幾乎是飛奔跑到連着給自己下了三道急令的李重晟身邊的,“殿下,您這麼急找我來有什麼事啊?”
“和我去一趟祁蒙山。”
“啊?”白朮頓時大眼瞪小眼,本來以爲遇到了什麼要命的大事呢,結果就是去一趟山裏?
李重晟並沒有理會白朮的驚詫,眉下是刻不容緩的急切,“請晏老來。”
白朮道,“可是,晏老他老人家本來就是雲遊四海,居無定所,沒準他早就不在祁蒙山了,我們去了也找不到啊。”
李重晟瞪了一眼白朮,後者立馬識相地閉上了嘴巴。
兩個人剛走到門口,就和一位布衣老者還有一個風流公子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