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山夜行客 >第三十六章 人如其字
    阿沅對鏡梳妝,滿面桃花,春竹不住地抿嘴偷笑。

    “笑什麼笑!”

    “我哪有笑,是小姐你面若桃花笑個沒完呀。”

    阿沅聞言斂色,羞怒,瞪了春竹一眼。

    昨夜的種種因醉酒不大記得,可並非毫無印象。想着想着阿沅臉又燙起來,擔心春竹和靈竹瞧見又要笑她,趕緊暗下深呼吸,以期壓下那燥熱羞赧。

    清晨醒來,只覺頭腦昏脹,腰身痠痛,而身旁的被褥早已冰涼,他應是早就起來了。阿沅淨過面,喝了靈竹端來的醒酒湯,方纔覺得清醒些。得知孝煜在演武場練功後,便滿心期待着梳好妝去找他共進早膳,沒想到自己竟走神,沉溺於昨夜的癡纏中,被春竹和靈竹窺了去,啊,好害臊!

    櫻子捧着一套衣裳進來,俯身行禮道:“見過郡王妃,郡王妃吉安。”

    阿沅微側了側正在梳妝的身子,道:“起來吧。”

    “謝郡王妃。”櫻子起身時悄咪咪地迅速環視了番屋內的景緻,輕抿了抿嘴角後接着道,“郡王今日的衣裳已經備好了。”

    “有勞櫻子姑娘了。”靈竹笑着接過。

    “靈竹姑娘客氣。這本就是我分內事,不麻煩的。”

    “郡王爺如今成了親,日後這種備衣裳的事就不勞煩櫻子姑娘了。”

    春竹口氣不善,櫻子當下有些侷促,當場愣住。

    孝煜練功回來,滿身汗漬,看見櫻子剛好在,便道:“櫻子,準備沐浴更衣。”

    櫻子躊躇未動。孝煜見狀又道:“櫻子?沐浴更衣。”

    “姑爺如今成了親,沐浴更衣這種事難道不該由我們小姐來安排嗎?”

    孝煜微愣,想了想似有理。阿沅這時卻笑道:“櫻子是吧?今日且還是你去準備吧,我剛來,還不熟……”

    春竹不解,欲出口,靈竹急忙道:“櫻子姑娘且去準備吧。郡王爺早些沐浴更衣得好,晚了怕是要着涼的。”

    櫻子遂退出去準備。

    孝煜去沐浴後,春竹皺着眉頭道:“小姐啊,當心人家騎到你頭上!”

    靈竹不悅道:“還小姐呢。來之前都說過多少次了,要改口叫郡王妃,你怎麼還是小姐小姐地叫,剛纔還叫什麼姑爺!”

    “你就知道揪我小辮子!平日裏那般心細,竟對那小蹄子一點不防!”

    “你瞎說什麼呢!滿打滿算我們到這裏才一個晝夜,什麼小蹄子不小蹄子的!”

    春竹哼了聲,“那個櫻子,對我們姑……郡王爺心懷不軌!你們還給人制造機會,心可真大!”

    阿沅挑挑眉頭,跟靈竹互通了個眼神。

    用罷早膳,孝煜帶着阿沅來到前廳,一一拜過王爺、王妃,韓夫人,側王妃,世子等人。剛回南院沒一會兒,趙莆就來了,說柴統領請他務必回去一趟。新婚第一日便要當值,阿沅有意見,孝煜完全理解,但安防營的情況恐實在棘手,否則柴英斷不會這般不識趣,這個時候請他過去。孝煜耐心地哄了阿沅好久,待阿沅氣順些了,纔跟着趙莆去了安防營。

    柴英同孝煜互通了這兩日永平府的近況。

    白譯玄和邢敏彥由吏部尚書袁鴻大張旗鼓地親自押送回了永平府,同戶部尚書李學儒一道羈押在刑部大牢內。這兩日永平府內突然出現了許多陌生客,形勢有些不對勁,恐有大事發生。

    朱越一件一件地彙報着眼下的進展,安西王閉目聽着,中間停頓了好一會兒,安西王疑惑地看向他,朱越一臉猶疑。

    “何事?”

    “……昨日宴會上混進了不速之客,韓夫人怕是已經知道白譯玄被收押的事了。”

    安西王稍頓。“還真急了,這麼快就找救兵。”

    “那……韓夫人那邊……”

    “早晚都要知道,無妨。”

    朱越無言。那個後果,他不敢想。擡眼默默地看了看他家王爺,忽覺後背發涼,一場風暴即將到來,而他家王爺,受得住嗎?

    自昨日婚宴上得悉白譯玄被收押後,韓夫人就一直心神不寧,茶飯不思,早上孝煜攜阿沅來拜見時,也是強撐着身子,至午後便站立不住,躺下了。蘭姨知她心事,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心焦難耐。

    晚間孝煜回來,阿沅同他說起白日裏無事去看望韓夫人,韓夫人神色不佳,似有心事,連晚膳都未用。阿沅問他:“可是出了什麼事?”孝煜只安慰道:“能出什麼事,可能這幾日忙着我們的婚事累着了吧。”阿沅半信半疑。孝煜心中忖度着,母親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這些年,他隱約也聽聞了些母親與白譯玄的過往,聯想着近日永平府的情勢,這位白大人此次怕是凶多吉少,母親……母親會沒事吧?

    韓夫人常年不上前廳一起用膳,孝煜和孝翊也多半都跟着一起在南院用膳,甚少上前廳來。阿沅初到王府,這些事尚不清楚,遂晨起向王妃請安時,恰逢早膳時間,王妃邀了阿沅一起用膳,阿沅便隨着去了前廳。結果那個煎熬啊,別說喫飯了,呼口氣都怕噎着自己。

    一桌人,大部分她還認不全誰是誰,昨日跟着孝煜一同拜見時,他雖一一介紹過,可人有些多,加上當時有點緊張,所以誰是誰壓根兒沒記太清楚。

    飯桌上明顯分成了三派。王妃、世子一派;側王妃、安昭郡王妃一派;衛夫人和閔孝薇一派。王妃和側王妃不對盤,這是肯定的。至於衛夫人和閔孝薇,阿沅想着定是跟她一樣,如坐鍼氈吧。若不是有王爺坐鎮,那飯桌恐要變爲戰場呢。還是他們南院好,小是小了點兒,貴在自在。

    阿沅從前廳回來後,想去演武場練武,被靈竹製止,說什麼新媳婦進門不到三日就武刀弄劍的,多不好。阿沅只得轉而去寫字,寫完正得意時,想到孝煜說過,韓夫人也甚是喜愛文墨,所以拿着寫好的字去找韓夫人,想跟韓夫人談談寫字心得,順便培養培養婆媳感情。

    巧的是,韓夫人也正在伏案寫字。阿沅湊近看,“獨倚寒窗清寂冷,一朝失足了殘生”,好傷感的兩句詩啊。阿沅悄默地看了韓夫人一眼,眉眼帶愁,倒是與她筆下那兩句詩甚是相應。

    “你手上拿的什麼?”韓夫人不經察地理了下神情,溫言道。

    阿沅回神,笑嘻嘻地將手上的紙攤開來放在桌上,“這是我剛寫的字,聽孝煜說,母親也是甚愛習字的,遂拿過來給母親瞧瞧。”

    韓夫人看着躍動在紙上的字,蒼遒幽幽,浪捲雲舒,好字,擡眼道:“我們家孝煜真是娶到了寶呢!”

    阿沅聞言臉上驟然一紅,“母親怎麼取笑起我來了!”

    韓夫人還是笑着。“你這般好,可不是他娶到寶了是什麼。”

    “母親!”任阿沅心再大,臉皮再厚,也經不住自家婆婆這般調笑,眼下恨不得會個隱身術,把自個兒藏起來。

    瞧着阿沅那害羞勁兒,韓夫人輕按了下阿沅的手臂,寬慰道:“好啦。我只是說句實話罷了。從前只知你父親書畫造詣奇絕,不知你也這般才情異稟,真是虎父無犬女。”

    “母親真覺得好?”阿沅一面心裏高興韓夫人能如此說,一面又不確定韓夫人是否真心覺得自己的字好,話說,在自家婆婆眼中優秀可是很重要的。

    “好!當然好!我也常寫字,知道寫成你這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你瞧……是不是相差很遠?”韓夫人說着挪開點身子,將桌面上自己寫的字一一鋪開來。

    那些字給阿沅的第一感覺是撲面而來的愁緒,很濃烈的愁緒,根本無暇細看其運筆、行路。“母親真是折煞我了,哪有您說的那麼好。況且……況且您的字也很好啊,有東西在裏面,不像我的字,乍看上去好像有氣勢,其實經不得細看的。”

    韓夫人微斂了斂神。她的字寫的是她的心,阿沅許是也發現了吧。“好筆墨之人,一生所求不外乎我筆書我心,達到形神兼具之境。我那只是打發無聊的閒筆,跟你的字是不同的。你潛心練習,日後說不定能成一代大家呢!”

    阿沅尷尬地笑着。“母親您可別對我有這麼高的期望,您會失望的。再說了,母親也太謙虛了,您的字很好的,我就很喜歡。”阿沅說着俯身認真看着桌面上韓夫人的字。

    韓夫人笑看着阿沅,未語。

    阿沅在韓夫人屋裏待到了快申時,見韓夫人面露疲累,才告辭回了自己屋。

    韓夫人久久地望着阿沅忘記帶走的那副字,心裏似被安撫了些,面上不經意地流露出寬慰之色。

    “您都看好一陣子了,郡王妃的字好?”

    韓夫人擡眼看了蘭姨一眼。“好。多好的字啊!”

    “我是不懂,都是字,有什麼不同!”

    韓夫人輕笑出聲,“你也說不懂了,可不就看着都只是字了。”

    這兩日韓夫人一直憂心忡忡,眼下看着倒安寧些,蘭姨不禁心喜:“這郡王妃看着是個識大體,心寬之人,孝煜日後算是有福了。”

    “字如其人,人如其字。我們孝煜真是撿到寶了。”

    蘭姨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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