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廣的演武場上,孝煜正揮汗如雨地以一敵十,打得正酣,而柴英坐在一旁的露臺上看得起勁。
“他這是怎麼了?從沒見他這麼不節制!”
柴英聞言扭頭一看是自家哥哥,挺了挺身子,答非所問,“你怎麼來了?”
“路過。”
柴英一臉不信。
柴恪聳聳肩。“好吧。不是路過,是專程。啥時候回家?”
“你管我!”
“差不多得了啊!都離家出走半個多月了,也不想想孩子!”
他家圓子和嫣兒……這不提還好,一提還真怪想的。可一想起他們的娘,柴英心裏那氣兒就是消不下去。“不回!纔不要回去呢!”
“唉,當初是誰哭着求着非要娶人家的,如今人家生兒育女了,就不想理啦?”
柴英怒目,“我……我哪有!我是那種人嗎?!”
“你現在不就正在做那種人?”
“你閉嘴!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行。我狗嘴行了吧!這誰家兩口子過日子不是牀頭打架船尾和的,鬧鬧性子就得了。鬧過了,受罪的可是自個兒。”
這十幾日柴英一個人在外面,實際上並不好過。不是不想回去,是實在咽不下那口氣,就這樣回去,日後劉旭兒豈非更要囂張,那他還有好日子過嗎!
兩兄弟爭執間,孝煜走過來,拿起掛在臺柱上的汗巾擦着臉上和脖頸上的汗,道:“柴兄今日不當職?”
柴恪聞言轉身看着孝煜道:“嗯。路過,過來看看。”
孝煜側頭看了眼一臉憋悶的柴英,不用猜也知,柴兄這是來請某人回家的。孝煜將柴恪拉到一邊坐下,叫人拿了壺酒來。
“現在是執勤時間,怎能喝酒?”
說話間,侍從已端來酒。孝煜拿起酒壺斟了三杯,“放心。這酒八成都是水,嚐嚐酒味兒罷了。”
柴恪端起孝煜遞給他那杯,輕抿了口,果然只有淡淡的酒味兒。
“你有空來我們這裏,看來宮裏近來比較太平。”
柴恪微嘆口氣。“也不能說太平。只能說沒什麼大事發生。”
皇宮重地,再小的事都是事,沒什麼事這回事,根本不存在.
前不久就又發生了一起君臣對峙事件。
自皇帝一意孤行將病重的龔侍郎接進宮照料後,皇帝便日夜守在龔侍郎身邊,連上朝都荒廢了,十天半個月都不上朝,惹得羣臣議論紛紛。陳繼良等幾位重臣多方勸解,皇帝一概不理,每日關心的唯有龔侍郎的身體,飲食和心情。
可龔侍郎自進宮後並未好轉,身子越發地虛弱,前陣子連神智都變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後來直接連牀都起不來了。太醫們輪番診治,結論都不是皇帝想聽的。
皇帝一心撲在龔侍郎身上,對什麼都不關心。商國進犯雲州地界,齊州鬧鼠患,北越遣使前來請求和親,雷州雪災……從前皇帝於政事上雖形同聽客,並不怎麼發表意見,政事皆由中樞閣和議政大臣們來最終商定。可那時起碼維持着帝王的尊榮,如今皇帝不上朝,日日圍在一個男寵身邊,像個奴僕一樣地鞍前馬後,大臣們怒了,聯名上書,言辭間盡皆威逼,若皇帝再不上朝,就要皇帝退位,另擇賢主而侍。
“啪”的一聲,皇帝的右臉上現出五道手印,整個右臉都紅了。
“混賬!皇帝豈是你想當就當,不要當就不當的!沒用的東西!枉我這麼多年在你身上費了這麼多心思!你就是這樣報答的!”
“母后覺得虧?您怕了?”
“你……”太后氣的直哆嗦,身子不穩,跌坐到座塌上。
皇帝俯瞰着座塌上的太后,依舊語不驚人死不休。“別再說都是爲了朕!這句話朕都聽倦了!倦了!您那都是爲了自個兒,爲了高高在上的太后銜,爲了萬人敬仰的尊榮。”皇帝的身子隨着一字一句慢慢蹲下來,看着太后不斷變化的神情,越說越興奮,越說越瘋癲,好像要將從小到大憋在心間的話都說盡。“您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嗎?皇位?不是!!我從來就不想當皇帝,從來都不想!是你,是你逼我!把我逼到這個位子上!讓我變成一頭困獸,一隻金絲雀,一個提線木偶……”
“我逼你?我怎麼逼你了!是先帝選的你,你自己答應的!我怎麼逼你了!?”
“您讓三弟從鞦韆架上失足摔落跛足!讓五弟癡傻!馮昭儀若非出身低微,八弟恐也難逃你的毒手吧?對,你沒要了他們的命,已算恩慈了,你只是斷了他們與我爭儲的資格!”
太后的臉變得煞白煞白的,滿臉驚懼。
“您現在心裏一定在想,朕是怎麼知道的?朕原本是不知道,是父皇告訴朕的。”
太后震驚,猛烈地搖着頭,口中不斷否決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您做的那些好事父王可都知道。他之所以容忍您,是您把他逼得不得不容忍您,您讓他除了朕無儲可立!您逼的朕無處可逃!您說,不是您逼的,又是誰?!”
太后渾身顫抖地在座塌上打轉,一點一點地向後縮去。“你……你……”太后氣得暈過去了。
剛纔還一臉勝利者姿態的皇帝瞬間一臉悲慼,眼神迷茫而無望,腳下不穩地踱步到門外,對站在一旁的蔡昕道:“太后累了。”
蔡昕一聽,匆忙進屋,看見倒在座塌上的太后,大聲喊着:“來人吶,請太醫……”
自那日與皇帝大吵一架後,太后就病了。數日過去,皇帝始終未現身,只遣黃興送了一碗冰山雪蓮羹以示慰問。太后心寒,病情又重了些。
“您得放寬心,這宮裏還得您主持大局,否則是要出大亂子的。”
太后咳嗽了兩聲,負氣道:“出了亂子纔好!讓他知道知道是誰一直在爲他撐着!沒良心的東西!”
“皇上易衝動,天性又不喜束縛,這您都是知道的,幹嘛還跟皇上硬頂着來呢?眼下正是關鍵時期,您該忍忍!”
“行了!你是來看望哀家的還是來教訓哀家的!”
“自然是來看望您的!”夷國公起身輕拍着太后的後背。太后剛纔一激動又連咳數聲,看着氣都喘不順了。“您可是太后,又是長姐,弟弟哪敢教訓您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