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妙,你怎麼看”
被稱作元妙的中年文士眼窩深陷,面容清矍,雖然做遼人打扮,但是頭上卻戴着軟腳襆頭,一舉一動之間,無一不透出漢人大儒的做派,此刻他捋了捋頜下的短鬚,淡然一笑。
“這隻小狐狸,端的好心思,不過是藉着宴會之名,做出向郡王求和的姿態,逼得郡王不好對他下手而已,怕是那幾位,也接到了此子的請柬了吧。”
“哈哈哈,元妙果然所料不差,此子一共送出四份請柬,除了宮裏的那位,蕭家那位梯裏己還有玉陽,都收到了請柬。”
“此子雖然有些聰慧,但終究年幼,行事太過於莽撞,四張請柬,萬一有一人不去,傳開之後,豈不是將他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名氣,敗得一乾二淨。”
“哈哈哈哈,元妙汝雖然智謀無雙,但是還是不夠了解吾等遼人啊。”耶律涅魯古哈哈大笑。滿臉橫肉配合着臉上的刀疤,讓他的笑容顯得格外兇惡。
“吾等遼人,可以輸,可以死,但是不能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啊,正如這北地的狼一般,如果稍微露出軟弱的樣子,第一個來臨的,不是獵人的弓箭,而同伴的利爪與尖牙。”
胡人的規則一直都是如此,他們的豪爽,他們的熱情,全是建立在裸的實力和利益上面的,有可能前一秒還親如兄弟一起哈哈哈喝酒聊天,義結金蘭,結果後一秒他就掏出刀子把你殺了。原因是他覺得你不夠強硬,只能當他的獵物。
至於道德忠義什麼的抱歉,在刀子面前,不值得一提。
北地環境惡劣,胡人不事生產,唯一能夠存活壯大的方式就是不斷的掠奪,在這種環境下,你渴望他們能建立什麼道德體系開玩笑呢,先活下來再說。
所以,故老相傳,蠻夷畏威不畏德。
“正是由於汝等宋人太過軟弱,才被我大遼當做獵物啊。”耶律涅魯古指着桌上的請柬,哈哈大笑。
而他旁邊的中年文士,則是面無表情地鞠了一躬。
“謹受教”
“既然如此,本王今晚就走上一遭,看看這位蕭家的明月公子,到底有何驚人之處。”耶律涅魯古拿起請柬,仔細地端詳了一番。
“還望元妙辛苦一趟,今晚那幾個南邊來客,就由元妙替本王招待了。”
“諾”名爲元妙的中年文士顯然對於耶律涅魯古的選擇有些喫驚,他也不明白爲何自家這位主上竟然捨棄了南邊的那幾位大豪商,反而選擇去見蕭家那個膽大包天的小子。
哪怕他有着不錯的詩才,但是能跟給他帶來南朝鋒利的兵器和弓弩麼
不過在耶律涅魯古看來,蕭凜先這個行爲倒是讓他高看一眼,如果蕭凜先選擇退避三舍,他反而會覺得此人不過如此,但是蕭凜先竟然敢邀請仇敵去自己家中赴宴,而且還是隨手都可以捏死他那種,反而讓他覺得蕭凜先的骨子裏,流着真正契丹人的血。
而且,被對方點名叫陣到門上還不敢應的話,自己也枉稱是契丹的漢子,這小狐狸明明知道自己不得不去,而且還不能對他做什麼,所以纔敢破天荒地邀請自己。
若他真有這份膽色和智慧,自己就是過去幫他揚名又如何耶律涅魯古可以想象得出,他今日去赴宴之後,上京城又會傳出什麼風聲來。無非就是明月公子膽識過人,智鬥耶律涅魯古之類的,他的名氣又會再次上升,而自己,也會落得一個不計前嫌,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大度名聲。
換言之,這位明月公子是想借着此舉,一是示威,二是求和,而最終的目的,無非就是自保而已。
而這一場宴會後雙方帶來的名聲,便是這位上一狐用來交易的籌碼。
總之,是一個雙贏的套路。
可是,這有用嗎名氣對於蕭凜先來說,或許是個護身符,但是也可能害了他。
手下無錢無人,乳牙都未長出的狐狸崽子,空揹負這等大名,要藉着皇帝一系的聲望才能勉強求存,在遼國這個弱肉強食的名利場中,不過是取死之道。
耶律涅魯古冷笑一聲,狐狸永遠是狐狸,永遠只能撿狼喫剩的肉。
至於誰是狼,他是,他耶耶耶律重元是,耶律洪基是,蕭家那位是,而耶律蘇我,勉強也算得上一匹小母狼。上京餘下的各家,無非就是等待狼羣爭鬥過後準備搶食的鬣狗而已。
所以,耶律涅魯古準備去赴宴。
一方面是到底看看蕭凜先的成色,另一方面,自然也不會讓上京城還在觀望的衆人,起了別樣的心思
在耶律涅魯古的心裏,蕭凜先的這次用來彰顯自身實力的宴會,乃是他背後的玉陽公主弄出來的,背後站的人也是耶律洪基,爲的不過是向自己和自己耶耶一系示威而已,而蕭凜先,不過是藉此出名和讓自己投鼠忌器,自己去了,也好讓上京城那些還在搖擺不定地頭人和貴族們看看,誰纔是真正的強者
他壓根都沒有想過,這位蕭凜先會如此膽大,邀請他的行爲乃是自己的主意,根本不是出自耶律洪基和耶律蘇我的授意。
“便讓我看看,要了格里布全家人性命的上一狐,又是何等成色吧。”耶律涅魯古再次端詳着桌上的請柬。
紙是好紙,澄心堂的紙細薄光潤,堅潔如玉,上面還灑着金。
文也是好文,清新淡雅,靈氣逼人,讓人閱之生趣。
可是這宴,便不是好宴了。
“這小子又在謀劃些什麼”蕭總管看着手上的請柬,細細地思索着。
“文若,汝怎麼看”蕭總管看着身邊的年輕人。雖然蕭家又送來蕭破勇和蕭破敵兩人過來學習,但是兩人無論在各方面,明顯不如面前的年輕人,而且這位年輕人自從上次被敲打了之後,心性方面,明顯沉穩了很多,將野心和心中的收斂得很好,再也不是那個一看就充滿戾氣的年輕人了。
“九尾狐此舉,怕是準備借勢罷了,其慣用陽謀,怕是又有驚人之舉了。”蕭文若老老實實地說道。
坐在上首的老人笑了一下,“那麼,吾今晚該不該去呢”
“學生不知。”如果是以前的蕭文若,立刻就會發表自己的見解,力爭讓蕭總管看到自己的才能,可是現在,他學會了藏拙。
“呵呵呵。準備一下,今晚之宴,汝與老夫同去。”蕭總管讓人收起了請柬。
“諾”蕭文若躬身行禮,眼中閃過一道精芒。
“這小子,恁的會胡鬧,打秋風打到老身頭上來了。”耶律蘇我看着手中的請柬,“也罷,這孩子也不易,老身便幫他一幫。”
“圖巴”
“諾”
“再給這小子送些侍女和奴僕過去,還有宴會所用之物,汝親自過去幫着操持,一切所求,汝皆應允。再預備一份厚禮,今晚一起送去。”
“謹遵頭上之命。”老管家不敢怠慢,立刻下去招呼人過去了。
另外一邊,清風殿內,蕭觀音看着手裏的請柬,下面跪着的則是瑟瑟發抖的耶律浚。
“光是這份文才,御花園內那些花草,倒也不冤,只是”蕭觀音狠狠地瞪了耶律浚一眼,“爲何妾身覺得被這個小子算計了。”
“汝蕭家的侄兒有此孝心,汝這個當姑母的,合該幫襯一把。”耶律洪基打趣道。這位明月公子,果然才氣逼人啊。
耶律洪基看着請柬上的文字,越看越覺得靈氣逼人,讀之如嚼菜根,餘香滿口。“若不是今夜朕還有要事,說不定也要跟着去了,可惜這小子不懂事,竟然不給他姑父一份請柬,恁地可惡”
“聖人若是想去,自去便是,何苦打趣妾身呢”蕭觀音沒好氣地白了耶律洪基一眼,美人薄怒,愈加顯得風情無限。
“既然如此,妾身便過去看看,禍害了妾身滿園花草的小孽畜,到底搞些什麼名堂來。”蕭觀音讓侍女收起了請柬,沒好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