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還是撒老親自動的手。
雖然蕭凜先下午那耍賴的手段和最後無恥地嘴臉不足以讓這位心若古井地老人產生什麼太大的波動，但是這幅不要麪皮的無恥還是讓撒老不僅暗自感嘆。
這上一狐果然是天生當貴族的料。
心念電轉之下，他於是看蕭文若就有些不滿意起來了，於是他親自執鞭，把蕭文若抽得極痛。
說實話，關於自家主人這幾個候選弟子，他最看好的便是這蕭文若，這小子心裏有股狠勁，氣質很像他早年間的一名故人。雖然他跟南蕭那幫前朝餘孽糾纏不清，但是他若是能過了這一關，那麼他很樂意見到蕭文若成爲主人真正的入室弟子。
當然，他如果過不了這一關，撒老也只能表示遺憾了。
愛屋及烏之下，撒老對蕭文若要求也比一般的記名弟子要高。所以，當今日蕭文若又猜錯了蕭凜先的意圖之後，撒老便親自執鞭，下手也重了些，只是隱隱希望他能夠明白主人的苦心。
但是看着蕭文若一語不吭，面帶微笑的樣子，撒老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小子竟然還未悟耶
真正可怕的人，不是像他這種，喜怒不形於色，捱了鞭子還依然微笑如故。
那是貴族的做法，永遠要風儀如故，哪怕下一秒就要翻臉，上一秒依然笑得比蜜甜。
沒人會不警惕一個捱了鞭子還保持微笑的人，像他們這種行走於黑暗的人，最需要的就是隱藏好自己，而不是這種僞裝地堅強。
真正可怕的人，雖然心有山川之險，但是表面上卻與匹夫無異，捱打會痛呼，得到錢財會兩眼放光，話不多也不少，表露出來的也優點和缺點都一目瞭然。
這種纔不會引人注意，纔是他們這種人的長壽之道。
蕭總管便是如此，雖然內裏無比謹慎，即便無雙，面上好似一個喜愛享受和詩文，有些古板冬烘的老富家翁，遇醇酒美人便哈哈大笑，一說做事便一臉愁容，對着學生刻板而嚴厲，好似你鄰家的老教書先生一般。
所以他才能成爲全天下最可怕、最有權勢的人之一。而撒老這幅人鬼難近，完美老僕的形象，也是裝出來給外人看的。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麼能懾服黑暗中那幫牛鬼蛇神呢
至於他自己的本身的模樣，怕是自己也快忘了啊。撒老看着微笑的蕭文若，嘆了口氣。
這是他最近幾年來第四次嘆氣。
像他這般的大人物，嘆氣對於他來說，本身就是個很稀罕的事情。
前三次嘆氣是因爲那隻狡猾可怕的九尾狐，這一次嘆氣則是爲了這頭渾身帶着黑暗味道的小崽子。
蕭文若根本就沒有明白自己挨這頓鞭子是爲了什麼。
“若郎君可誦金剛經，其惑自解。”看着蕭文若一絲不苟地向自己行禮，莫名其妙地，撒老想起了那個憊懶小子。
小小年紀便有這兩幅面孔，這蕭文若若還不明悟，遲早要被玩弄他鼓掌間而不自知。
而青牛衛若是被那頭小妖狐掌握，對於大遼和蕭家都過於危險。
前任韓王威壓天下之時，也從未染指過青牛衛，因爲他知道，這是蕭家的jin臠，最核心地力量。
除了夔首之外，沒人知道青牛衛到底有多少人和財富，哪怕是大遼皇帝也不能，所以那位韓王當年也就很明智地對青牛衛敬而遠之，他當年能命令的，不過也就是大遼耶律家的那一半，跟蕭家還不過是個合作態度。
但若是韓王傳人是蕭家的人呢
誰會放心這位小狐狸享受到韓王遺澤的同時，也掌握了大遼最可怕的軍隊之一。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大遼有兩支可怕的天下強軍，其一，便是讓整個天下聞風喪膽地皮室軍，其二，便是暗中的青牛衛。
青牛衛不止是簡單的情報特務機構而已，隨着大遼的建立，青牛衛的勢力已經滲入到大遼的方方面面，上京的不少酒肆，女支寮，賭坊，都是青牛衛的產業，青牛衛被稱爲牛棚的基地，每年都有數以千計地少年在接受訓練，青牛衛的祕密倉庫裏，藏着數以萬計地盔甲，弓箭和刀槍，平日裏街邊賣肉的攤販，遊方的郎中，不少也是青牛衛暗樁，一旦夔首令下，這些人會成爲不亞於皮室軍的強軍
皇帝一定不會放心有人同時掌握耶律嫡系力量的同時，也掌握了蕭家一系的力量，而得到韓王遺澤和青牛衛效忠的那位，到時候是不是要奪取那最高的位置，也就由不得他了。想想南朝那位皇帝，祖上是如何黃袍加身的。
所以，在明確蕭凜先韓王傳人，被收爲天子門生之後，在青牛衛的眼中，蕭凜先已經開始往耶律氏一系的方向偏移，絕不可能繼承青牛衛了。
但是偏偏可惜地是，之前他還是這一任夔首看好的繼承人，後面的幾位繼承人與之相比，無論心智手腕都差了不少。
這就很尷尬了，抱着矬子裏面拔高個的心，蕭總管選了不少蕭家子弟，而之前最看好的蕭文若，也陷入了對於蕭凜先的嫉妒當中，跟南蕭一脈牽扯不清。
蕭總管在等，等他將南蕭一脈的情報甚至是藥姥姥的人頭送上。
撒老也在等，等到蕭文若擺脫負面情緒，腦袋重獲清明。所以他纔會提醒蕭文若去讀金剛經。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撒老想告訴蕭文若的其實是這個。
連自己心中的業火和執念都降服不了的人，是沒辦法降服別人，執掌青牛衛的。
嫉妒他人可以，但是因爲嫉妒導致行爲失常，生了執念，導致自己行爲失常，這就落了下乘了。
看着蕭文若一臉地驚喜與惶恐，撒老心中暗自嘆氣，搖了搖頭。
這一切，回到堂中之後，撒老便如實地報告給了蕭總管，包括當時蕭文若的狀態和反應，甚至他當時他右手小拇指微不可察地搖動，事無鉅細，都報告給了蕭總管。
“哎”罕見地，蕭總管也嘆了一口氣。
當然，令蕭總管嘆氣地不只是青牛衛的繼承人候選人能力和眼光不如某人的問題，困擾着他的，則是蕭凜先令人送上的小冊子。
半個時辰之前，蕭凜先便打發酒吞帶着一冊物資清單送到了蕭總管府上。雖然蕭凜先知道酒吞會定時青牛衛打小報告，但是他還是光明正大地派了酒吞來了。
光是這份氣度，便超出不少人了。蕭總管看着冊子上歪歪扭扭地字跡，不由得笑罵
“倒是可惜了那份機巧和文才。”
冊子上的內容，纔是蕭總管嘆氣的原因。
“上面所求的物事，你看過了麼”蕭總管低聲問道。
“回頭上，已然看過。”撒老低頭行禮，“便是老奴覺得有些不妥，這才報予頭上知曉。”
“我家這頭小妖狐，這是要喫人啊，怕是朝堂上這一出，這小狐狸謀劃有些時日了吧，如果不是老夫熟悉那蕭圖乞的性子，都要忍不住懷疑，從年前便傳出的，他父子反目的消息，全是做給別人看的，就爲了今日的這份冊子”
看着名單上面足足可以裝備五百人的武器和裝備，還有各種毒藥、酒水和精鐵，蕭總管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撒老面無表情。
“若真是如此，那這份的心智和隱忍，倒也真真可怕了，難道這餓虎將軍，亦是心有不甘不成”
“若是小五有此心智，倒也不怕，吾擔心的是，若老夫懷疑爲真，這背後謀算之人乃是聖人那位得意門生的話，幾個蕭文若都不夠看啊。”
撒老不再說話，低頭等着主人吩咐。
蕭總管手指間的念珠不停地捻動，過了半晌，老者終於說話了。
“凡上面所要求者，一應供應與他，每日操練之時，汝親自前去。”
“諾”撒老低頭應喏，隨即退了下去。
“還有，你帶着那頭蜚，讓也過去看看，此次配合九尾狐練兵，凡所青牛衛調遣，明面上以他爲主”
“諾”撒老很好地收斂了自己的意外，很快便退下去了。
“呵呵，有趣，便讓吾看看汝等的才具吧。既然汝給了某一個驚喜，老夫便送一個更大的驚喜給汝，哈哈哈哈。”
偌大的房間裏面，老人彷彿遇到了什麼極爲好笑的事情一般，發出了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