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還我悚然一驚。
他手中柴刀，再也斬不下去。
葫蘆籽，是萬年之前，人族真修上窮九天，於天庭遺蹟之中搜搜尋到的至寶。
遠古之時，天庭高居於九天之上，乃是仙人居所。
何爲仙人。
唯有突破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大妖界限的萬年巨妖，纔有資格稱之爲妖仙。
而彼時的天庭之中，仙者雲集。
故而哪怕只是一顆葫蘆籽，也有資格在如今大妖無人可制的世界之中稱之爲至寶。
葫蘆籽尚且如此難以追尋，更別提天庭本身。
能夠出入青冥，就算是真修，也必然是窮極一切，付出良多。
在獲取至寶葫蘆籽之後，更是捨棄至寶，不惜此身，將兩隻爲禍天下的絕頂大妖鎮壓。
如果世間有完人。
那萬年前的真修有資格稱之爲完人。
所以哪怕事情如此明顯，張還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釋放二妖出葫蘆山的穿山甲，葫蘆山山神，居然就是昔日的真修。
“爲什麼。”
張還我手持柴刀，緩緩開口道：“爲什麼要這麼做，釋放兩隻大妖，以妖族爲自身軀殼。
利用我來取葫蘆籽，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明明知道，只要再過一年，兩隻大妖就會灰飛煙滅，兩隻大妖之死，有功於我人族，你將被人族傳頌真名。
爲什麼”
“是啊，再過一年，兩隻大妖就會灰飛煙滅。”
穿山甲嘿然一笑，緩緩開口道：“可我呢
我也會灰飛煙滅
萬年之前，我是神霄宗最出色的弟子。
神霄高上，去地萬里，我入天庭，吞服靈丹，一日便成就等同大妖之境的神霄境上境。
還在天宮遺蹟之中，獲得了那寶葫蘆籽，吞天食地，容納萬法，若是誕生，足以比擬仙器
那個時代，我就是天之驕子
我是天命註定，要救人族的末法之後第一仙
我憑什麼，要陪兩隻大妖一起，死於這無人知曉的葫蘆神山之中
難不成，就只爲了你所謂的青史留名，萬民傳頌
我呸，那些人，就算死一萬個，十萬個，百萬個，也比不上我一個仙”
“所以你就選擇託夢於我”
張還我緩緩開口，寒聲說道：“你以山神之名，託夢於我，言葫蘆山中，兩隻大妖已然被鎮壓至魂飛魄散，只要取出葫蘆籽，必然能蕩清寰宇，斡旋神器”
“我沒有騙你。”
穿山甲面色如常，望着張還我，冷靜的說道：“吸納了本座神霄雷種所產之雷火，道家隱身術，吸納了二妖的銅皮鐵骨，濤濤黑水，法天象地的葫蘆籽，若是能夠御使，就算是巨妖妖仙，也可抗衡，何況是大妖真修並存的人間
只要你不入幽冥，不上青冥，斡旋神器又有何難
承認吧，固然本座託夢於你，是爲了借你之人族氣血，人族大運來取下葫蘆籽，可是你最終，不還是來了嗎
說到底，你這位王爺，也貪戀那神器之重”
“一派胡言”
張還我面色漲紅，因年老而衰弱的氣血，前所未有的暴漲
“我敬你爲我人族，不惜此身，可現在的你，已然不是昔日的真修。
你已然，於歲月之中，失卻本心
言罷，張還我咬牙將柴刀迴旋，直割手掌。
霎時之間，血色浸入柴刀之中。
以血爲引，開刀之鋒芒
刀鋒所向，直指穿山甲
“失卻本心”
穿山甲卻無謂一笑，緩聲說道：“我爲人族甘願將自身神通種子，一身法力被葫蘆籽吸納、
與葫蘆山共生，消磨肉身，神魂與二妖共同受難，不得超生，我只是想要再次出世，有何不可
你沒有經歷過天雷地火淬神魂之苦痛，憑什麼說本座失卻本心
若人族有仙，可少死萬人”
“何爲仙人在山上即爲仙，仙雖遠俗事，可依舊是人”
張還我喫力的揮動手中柴刀，血液不要錢的灑向刀鋒，柴刀之鋒芒，愈發鋒利。
“若你求仙而不顧萬民之生死，老夫，就讓你求不得”
血光暴漲
穿山甲俊逸的臉龐，卻只是輕笑。
也對，葫蘆山不倒，則以山神不死。
就算張還我再怎麼爆種，也絕不可能一刀轟塌葫蘆山。
一個上境武夫，做不到刀開山河
血光爆閃而過。
張還我堅毅的臉上，卻忽然一愣。
他察覺到，自己的柴刀，就好像切豆腐一般，直接從穿山甲的肉身斬過。
擡頭望去，穿山甲的肉身，居然攔腰而斷。
這謀劃一切的山神真修穿山甲，居然這麼輕易地被柴刀一道絕空，斬斷肉身
什麼葫蘆山不倒山神不死，好似只是一個謊言。
“不，不可能。”
張還我猛地一搖頭，能夠鎮壓大妖的真修，逆天活過了萬年，怎麼可能被一刀斬斷肉身
忽然之間，山洞之中，陰風大作。
張還我猛地擡頭，卻一無所獲。
“不對，不對，陰風，是鬼物”
張還我低聲呢喃，外界天下大亂，可不僅僅是妖禍，還有冥土鬼物出籠。
外界，是妖鬼的天下。
作爲人族武者，他怎麼可能不熟悉鬼物的氣息。
無形而無質，是爲鬼靈
真修犧牲自身神通，靈力，催生葫蘆籽。
可他的真靈，卻留在了葫蘆籽之中。
因爲之前和葫蘆籽的聯繫，所以他成爲了葫蘆山的山神。
山神是穿山甲，穿山甲卻不是山神。
真正的山神，是真修的一點真靈
而真靈，以道家真修的境界，是可以奪舍的
鐵柺李李玄，便是如此
穿山甲，只不過是山神真修的一具軀殼。
之所以被張還我一刀斬殺，是因爲他如今不需要這具身軀了。
他是在借張還我之手，離開這具肉身
張還我猛地轉身。
只見高臺之上，陰風陣陣，籠罩林恆。
山神的目標，是要奪舍林恆
“天生靈體。
這纔是上天賜予我的饋贈。
靈體入道，一日千里，再有葫蘆籽認主。
我，纔是這個時代的天命之子”
山洞之中，傳來了山神真修的聲音。
下一刻，陰風消散。
或者說，盡數涌入了林恆肉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