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餐廳裏放起了陶喆的《小鎮姑娘》。
餐廳大門的日式風鈴突然一陣叮叮噹噹。
服務員滿臉堆笑,邁着小碎步走來。遠遠就看見身後還跟着一個一臉焦急,跑的氣喘吁吁的人,正是何家承。
見他來了,我趕緊收起滿眼的悲傷。本來還有點擔心我的心思會被他看出來,到時候不知道該作何解釋。不過好在,他直接就奔着趴在桌上徹底睡着的陳揚過去了。
“哎呦喂,這是跟哪兒啊?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喝這麼多酒?小梅子,她這樣……用不用去醫院啊?”
何家承一邊說一邊忙用手臂攬起陳揚:“揚揚?揚揚?你醒醒,我是家承啊,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陳揚努力地睜開了迷濛的醉眼,見是何家承,突然像個孩子一樣笑起來:“家承……”
何家承滿眼責怪:“你怎麼搞得?怎麼喝這麼多?”
陳揚不回答,接着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何家承見狀更慌了:“哎呦,怎麼了這是。你別嚇唬我呀?”
陳揚就勢把頭埋在何家承的懷裏:“我沒醉,我沒醉,我真的沒醉。”
何家承這會好像突然想起來我在旁邊似的,一臉疑問地望向我。
我輕聲答話:“你總算是來了。我來的時候她就這樣了。我想着我也弄不走她,只好陪她在這等你了。她好像就是心情不大好,你回去多陪陪她,應該就沒事了。”
何家承愣愣地點了點頭,然後又疑惑地搖搖頭。
“陳揚從來沒喝過這麼醉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倆肯定有事瞞着我。”
何家承一臉要跟我興師問罪的樣子。我正想着該如何搪塞過去,怎奈,剛剛受過強大刺激的腦子,已然是不太轉的開了。
“回家,家承,我要回家……”陳揚在何家承懷裏,輕聲地念叨起來要回家,總算是給我解了圍。
突然間,我想起剛剛和陳揚的談話,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再看看眼前這一對,真的算是男才女貌,讓人看了賞心悅目的一對。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多故事,就是簡簡單單的戀愛,那該有多好呢。
何家承這時候的智商突然有些回血,似乎也察覺到我有些不對勁。他一邊用手輕輕拍着安慰着陳揚,一邊問:“哎,你又是怎麼回事呀?我看你也一副失神的樣子?你倆這到底怎麼個情況啊?倒是讓我知道知道啊!”
我搖搖頭。
何家承見我一幅死不肯承認的樣子,只好甩給我一個愛誰誰的表情,然後一個帥氣地公主抱,把陳揚抱了起來。
“走吧,先回去再說。你們真不讓人省心,這鬧起來,比我們男生還嚇人。”
說完,他大步朝門外走去,我沒有跟上。小服務生卻手忙腳亂地追了上去。
“先生,賬還沒結。您看怎麼買單?”
何家承迅速地報了一串手機號碼,丟下一句記我賬上,然後停都沒停,就繼續朝外面走去。
小服務員愣了一秒,然後求助地看向我。
我趕忙又幫她把何家承的手機號重新登記了一遍。
“您好,此次消費一共是1980元。”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強穩住內心的震撼沖服務生微笑地點了點頭。
大小姐買個醉都快夠我住個五星酒店的總統套了。
等我都處理完下樓的時候,何家承已經開好了車子,停在門口等我。
我遠遠地站在那遲疑了一下,何家承不耐煩地搖下車窗,用一直以來經常命令我的口氣喊着:“小梅子,趕緊的,快點上車。我先送你回學校。”
“沒事,那個……陳揚都醉成這樣了,你先趕緊送她回家吧。這裏離我們學校很近,我自己走走就回去了。”沒想到,其實拒絕何家承也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兒。
“你今天怎麼這麼對不勁兒,什麼時候變得磨磨唧唧了?”何家承用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看着我。
我看了看坐在副駕駛的陳揚,她頭歪在一邊,頭髮遮住了半張臉,看起來像是又睡着了。
我終於鼓起勇氣又再次拒絕了何家承:“那個,我真的沒事。我還是自己走回去吧。你現在最着急的就是趕緊把陳揚送回去,讓她好好睡一覺。”
關鍵時刻,一定要注意保持安全距離。我暗自告訴自己。
何家承見我一副鐵了心不跟他走的樣子,默默地沒說話,只好點了火,一腳油門開走了車子。
突然想起以前,好像閆旭每次來北京找我的時候,我們兩個喫完飯,都會在這條路上散步。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特別想讓時光變得很慢。慢慢地聊天,慢慢地哼歌,慢慢地走。
可惜,他乾淨潔白的牙齒,好看的笑容,一轉眼,都已不在。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愛情竟然變得那麼不堪一擊,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兩個的故事就註定是個不完美的結局。
就好像,當初的我們,特別努力地想要把時間變慢也是徒勞,林蔭道走着走着還是會到了盡頭。而如今的林蔭道上,只剩下我自己細長的影子。
他現在,還好嗎?
雖然想起來就止不住地心疼,但是還是阻止不了我想起他的念頭。
邊走路邊翻開陳揚轉發來的各種和閆旭有關的消息,每條信息的後面都掛着相應的鏈接,內容一條比一條驚心怵目。
閆旭的父親,一個平時堅持騎自行車上班的黨委書記,如今不僅僅被查出工作和財務的問題,竟然還有小道消息挖出他在外面包養情婦的內幕。而越是這類的小道消息,越是點擊量激增。這種消息,想必很快就會成爲每個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一場安全生產事故,幾個貪官落馬,各種潛規則被相繼曝光,值得不少老百姓拍手稱快吧。
可是就在全世界都在指責嚴修明的時候,我不敢想象,閆旭到底該如何去面對他自己的父親和這鋪天蓋地的指責。
他的不辭而別就像是一根細刺,表面上看不到任何痕跡,卻時時刻刻提醒着你疼。但,我也只是心疼,自始而終還是沒有一絲怨念。
我想,即使給我一個機會,這一刻就讓他出現在我面前,我想我都會懦弱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他,更別提他自己又該如何面對他生活的這場翻天覆地了。
我一邊踩着樹的影子,一邊迎着即將落下的夕陽,就這麼走着走着。夕陽把影子拉的很長,越發顯得孤單。
可是,這一刻的我只願,他還好。只要他還好,我便不再期望什麼了。我翻了翻手機的通話記錄,一條一條刪掉那一天,所有撥出去的未接來電。
也許,我們在一起本來就是個錯誤。
如果少了我這的一層牽絆,能讓他的生活少一點混亂,那好吧,我們就不再有聯絡,我也不再去打擾你。
如果一份感情讓人變得很累,那便不再是我想要的愛情。
曾經一段那麼短的路,竟然被我走的越來越長,曾經期盼時光慢些走,如今彷彿真的實現了一般,但是身旁的那個人卻已不在。
我在和過去認真的告別,突然,微微的一個電話,打亂了這一切慢慢地節奏。
我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和溼潤的眼眶,清了清嗓子接起來微微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微微慌亂的聲音。
“小可,你在哪?你快點回學校來吧?”
這一天到底是啥情況啊,接的電話怎麼聽起來都是這麼十萬火急的。
“怎麼了?什麼事兒讓您又大呼小叫的?咱們遇到啥事能不能淡定點?”我像往常一樣沒忘記打趣微微。但是微微卻沒像往常一樣停下着急的語調。
“小可,是楊威,楊威他……”
“楊威?楊威怎麼了?你不是知道……我和楊威,早就沒什麼關係了嗎……”我望着樹梢上飄落的一片葉子,喃喃地說着。
突然想到,一轉眼,好像我已經跟任何人都沒了關係——閆旭,楊威,還有何家承。現在我恨不得他們每個人都通通從我的腦海、我的心裏消失,讓我能安靜地平靜地呆一會。
“哎呀,小可,你就別賭氣了。你在哪了?趕緊回來吧,楊威,楊威他可能真的要走了。”
“走了?要走了是什麼意思?”
“電話裏說不清楚,你還是趕緊回來吧。我在宿舍門口等你。”突然間的回過神,我才發現微微的聲音顫抖着,難道她是正在哭着講話嗎?
我有些奇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微微雖然平時遇到什麼事兒都是一副不淡定的樣子,大呼小叫的她我確實早已經習以爲常,但是卻極少見她哭過,一個心那麼大的人,什麼事兒都不放在心上,這哭又到底爲了什麼呢?
楊威,又究竟怎麼了?
想到這些,我趕緊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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