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纔剛剛過,右相府的門前,已經掛起了白綾。

    阮老太太是病逝的,雖然消息突然了一些,但好像一切又都如此當然。

    阮嫣身子不好,還在病中,因此三日的守靈時間她只出現了一個時辰便不再出現了,這任務自然就留到了阮姝和阮弗的身上。

    阮姝表現得很安分,也很傷心,當初阮弗剛回來的時候,她曾經還考慮過,若是阮老太太過世了,就讓阮弗來守靈,但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她反倒是阮家的三個女兒中,神情最悲傷的那一個了。

    阮老太太生前,其實是很疼愛她的。

    阮弗一身麻衣,面上既沒有任何難過的表情,也沒有任何或可稱爲快意的表情,五六年前的阮弗,或許對阮老太太有許多不滿,即便是後來的她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後也不喜這個老太太,然而,此時此刻,人死如燈滅,她看着那一方靈柩,心中卻是平靜非常。

    但是,即便是如此,阮弗的心中,還是有一些怪異的感覺。

    阮老太太去世的時候,阮嵩還在上朝,是府中的人專門派人去皇宮門口等待他下朝然後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而阮弗記得很清楚,那一日阮嵩回來之後,看到已經永遠沉睡在牀榻上了的阮老太太,面上完全沒有任何因爲母親去世了的稱之爲悲傷或者動容的情緒。

    那樣的感覺,就好像,那個已經去世的人,不是自己的母親一般。

    那時候,阮弗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只是,如今看着跪在靈柩前,背對着自己的阮嵩的身影,那一日的記憶,卻非常清晰了。

    她垂了垂眼眸,回想起回到阮府之後,阮嵩與阮老太太之間的一切,阮老太太看重的是阮弗的前程,可阮嵩,與阮老太太之間,更多的是一種贍養的責任,而並非母子之間的親情。

    靈堂裏靜悄悄的,一股紙錢燃燒的味道瀰漫開來,只有燭火燃燒引起的時不時響起的噼啪的聲音,阮弗的視線轉向靈堂,不再多想。

    期間,因爲與阮嫣訂婚的原因,楚王也親自來到右相府上給阮老太太上香了,雖然那時候知道阮嫣正在生病,不過楚王並沒有去阮嫣的院中拜訪,只是上過一炷香之後便又離開。

    三日之後,阮老太太下葬。

    那一日,阮嫣倒是出席了,她看起來氣色也好了許多,只是,看向阮弗的神情,卻多了一些深意。

    然而,今年註定不是風平浪靜的一年,從正月十五年節一過,阮老太太去世開始,似乎就意味這接下來的日子,不會風平浪靜一般。

    正月二十,在府中修養了半個多月的大學士文良哲,終於身子好轉,而身子好轉的第一件事,就還是聯合朝中門下的許多文臣儒士,形成以江太尉、御史臺的羅大人和大學時士的文良哲及其門生爲首的三股勢力,齊齊向元昌帝施壓,而施壓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禁止阮弗入朝爲官。

    不過阮弗並不參與早朝,因此,對於皇宮大殿中的發生的事情,渾然不知。

    看着跪在大殿中的三方人馬,元昌帝的臉色有些陰沉,“幾位愛卿,這是作何”

    文良哲已經在過年的那段時間恢復了過來,“陛下,中原正統,歷來恪守禮制,阮弗外出五年,不曾在祖母跟前守孝,如今恰祖母過世,按照禮制,阮弗當去職,回鄉爲祖母丁憂三年,不得入朝爲官。”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不想讓那個阮弗入朝,文良哲的話一出來,大殿中再次發出了一陣陣議論的聲音,阮嵩的臉色也很不好看,文良哲這話說出來,若是連阮弗都要爲祖母守孝三年,不能入朝了,那麼,他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也必須要離朝三年,可是這等時候,能離開朝堂麼

    此時此刻,由不得他不站在阮弗這一邊。

    阮嵩眯了眯眼,與玉無央那邊對視了一眼,卻也沒有站出來說什麼。

    倒是玉無央開口了,“文老大人,此事是否小題大做了。”

    文良哲回頭,嚴肅地看了一眼玉無央,“肅王殿下此言差矣,百善孝爲先,爲人子女,當以此爲重。”

    “按照文大人的意思,若是阮同知回鄉爲母守孝,不得入朝,是否,右相也應當如此,不然,這獨獨針對阮大小姐,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啊。”

    文良哲皺了皺眉,“自當如此,若是阮弗離朝,右相自然沒有不離開朝堂的理由。”

    玉無凡脣角勾了勾,“右相是如今朝中的右相,位置非同一般,若是沒有了右相,只怕許多事情都不好開展,丁憂雖是禮制,但所謂居皮之禮,頭襯創則冰,身有病則治,有疾則飲酒食肉,疚止復初,家禮服從國事,孝子可出來爲國效力。”

    大殿之中一陣小小的沉默,而後,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了,玉無央繼續開口道,“父皇,文老大人所言固然很有道理,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丞相在朝中的地位非常,縱觀歷史,歷朝歷代,朝中重臣丁憂之時奪情的現象不勝枚舉,兒臣認爲,此時正是春耕即將開始的時候,各地各戶,各州各府,丈收稅務的時候,丞相作爲百官之首萬萬不可離朝堂。”

    元昌帝嚴肅黑沉的臉,似乎緩了一緩,“嗯。”而後他的視線又轉向文良哲,文良哲道,“丞相或可爲朝中大事而奪情,但阮大小姐,卻不能。”

    玉無央好像也深明大義,並不再繼續反駁文良哲的話,玉無凡笑了笑,”文老大人此言差矣,阮大小姐如今是御書房同知,朝物繁忙之時,御書房的事務,只會更忙,還是文大人覺得,臣子,不該爲父皇分憂麼“

    文良哲早就見識過了玉無凡的嘴皮子,這時候,已經不會輕易動怒了,“濟王殿下誤會了,老臣絕非是這個意思。”

    玉無衍也開口道,“六哥,文老大人是朝中的名臣儒士,對於禮法,推崇備至,這一番,也是出於對禮制的恪守,六哥怎的如此反駁文老大人的話。

    玉無凡的性子中,其實也是一個懶得饒彎子的人,因此笑道,“文老大人,今日的目的,還是若當日一般,與其說是想要讓阮大小姐回鄉爲祖母守孝,不如說,是在尋找方法,讓阮大小姐,不能入朝罷了,文大人,本王說得可對。”

    文良哲也不掩飾自己的初衷,他從一開始提出這個話題的時候,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沒錯,老臣正是此意,阮弗此人,絕對不可入朝爲官。”

    玉無凡的脣角升起一抹笑意,看了一眼自打大殿中反對阮弗入朝的聲音響起來之後,便默默不語的玉無玦,淡定地繼續做他的濟王殿下。

    文良哲這話落下之火,跪在旁邊的御史臺羅大人也開口道,“陛下,臣要彈劾御書房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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