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怎麼看,鎮子上這些人都是各地前來買石丹的修者,而靈火派的人聚集在鎮子中心最大的石屋子裏,那屋外禁制光芒閃耀,隔斷了神識窺探,只能從大門口望見裏面滾滾的白煙和竄起的火星子,那兒,應該就是靈火派的煉丹所在了。
顏曉棠從進了鎮子,就覺得有人在看她,可每次以神識去探時,在她感覺到的方向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她想了想,囑咐桐崧和維羊去找人打聽石丹怎麼交易,可不可以以物易物等等,待他們走開後,她自己信步在鎮子裏轉悠起來。
她築基中期的修爲,在此地少有人敢惹,有些煉氣期的路人一見到她,唯恐被她看上身上東西,神色閃躲鬼祟地藏進房子裏,或房子背後。
顏曉棠一路走着,這鎮子小,不多時就走到了邊緣,她腳下不停,慢慢往外面荒漠走去。
那視線在她背上停留了一會,跟着消失了也許是不敢跟出鎮子。
顏曉棠嘴角翹起,只當沒察覺,依然朝前走,拐過一片岩石,眼前一片紅藍摻雜的水光,原來走到了水邊,水面藍的是天,紅的是四周的岩石,讓這水看上去格外的虛幻,顏色鮮麗得像撕碎的綢緞。
身後什麼聲音都沒有,遠天的風聲悠長空曠,鎮子明明就在不遠處,被岩石一擋,突然像從地面抹去了,萬里內只有她一個活物似的。
顏曉棠眼看着就要走進水裏,忽然一閃,消失在參差凹凸的岩石間。
良久,地面幾塊碎石子被向上頂起,鑽出一個尖尖的像梭子的東西,只有巴掌大小,這梭子在碎石上呼地打個轉,看確實無人,就要朝地下鑽回去的時候,被突然間扯了起來,朝旁橫飛,“啪”一聲,被站出來的顏曉棠一把抓住。
這梭子是件靈器,在顏曉棠手裏活魚一樣扭動,顏曉棠的神識順着這梭子一探,直奔三裏外一片樹林般矗立的巨巖羣。
她身形如風,向那巨巖羣飛快趕去。
三裏,也就是幾次深長的呼吸,對方肯定知道她馬上就能趕到,竟然沒有逃走。
顏曉棠翻過一塊岩石,眼前是一片被巨巖圍繞的斜坡,碎裂的岩石鋪滿了坡地,有一個比她手裏的梭子大了百倍的梭子在坡地上,從地下鑽出來一半,還開着一個口子,有個滿身紅衣的男子攏着衣袖站在梭子外,伸長脖子看她。
顏曉棠一鬆手,小梭子“呼”地飛射進了這男子的袖子裏,男子一臉小心道“請問仙子是哪位長老門下”
顏曉棠立即明白過來,眼前的是寒瓊仙闕的弟子,不知道爲了什麼藏在這,他那小梭子樣的靈器鑽進地下便能藏過很多修者的神識,還可以鑽出地面窺看外頭,他自己則躲在這裏。之所以現身,大概之前見到了天上的賁雲車,把她當寒瓊仙闕的人了。
“我是丹房長老門下。”
這男子猶豫道“丹房長老”
顏曉棠坦然道“你沒見過我,那你見過我師兄杞無憂嗎”
男子露出絲喜色“杞師兄他”
“我追查來此地,正是爲了傷我師兄的人。”顏曉棠身後的影子裏,合荒無聲無息地跳出來,背向她往鎮子裏去找桐崧和維羊了。
男子先見了賁雲車,又從顏曉棠的衣服配飾上看到不少寒瓊仙闕的靈器法寶,對答幾句見她毫無破綻,已然相信了,跪拜下去道“我名陶欹斜,是天工長老門下內堂弟子,叩見仙子。”
顏曉棠小小吃了一驚,同門弟子,身份地位有差,居然要行跪拜大禮
她臉上紋絲不動,先用神識將陶欹斜的修爲看了看,築基初期,即使對方有什麼出其不意的暗招,她不至於一瞬間斃命,這才跳下岩石,滿心戒備地走過去。
“你爲什麼在這”
陶欹斜擡起頭,愁苦道“因、因爲因爲我的織麻梭裏有有,那個人。”
“嗯”顏曉棠猛地心頭一跳,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先逼我,從臻吉到復南,再從復南到這來,五天前,更是把我從織麻梭裏趕出來,我想逃可我沒有其他能用的靈器”
陶欹斜絮絮叨叨地訴說冤屈,顏曉棠唯恐織麻梭裏有什麼陷阱等着自己,偏這靈器埋在地裏的那大半截隔絕了神識,望不見裏面有什麼,她只好一步步走到織麻梭打開的口子那,手裏無冢鐗尖頭離一旁跪着的陶欹斜只有幾寸距離。
“你說的到底是誰”她只能想出一個名字,但她根本不敢相信。
陶欹斜認命道“他是伯、伯、伯”最後那個字,他把舌頭擠在牙縫裏,抽氣似的吸了一下,大約都不是用舌頭髮出來的,是用膽子抖出來的。
從蕊散人把伯兮從眼前帶走,顏曉棠已足足找了兩個多月,沒日沒夜,她根本不敢相信會這麼輕易找到伯兮。
聽陶欹斜說出了名字,顏曉棠反倒冷笑了,無冢鐗驟然發亮,一鐗打出,距離太近,陶欹斜的護體真元都來不及放出,就被她一擊打暈在地。
跟着,顏曉棠才橫走幾步,離那口子一丈多遠,歪頭向裏看進去。
織麻梭裏黑漆漆的,一把紫氣濛濛的劍插在口子進去幾尺的位置,這劍無柄,劍柄位置一個“封”字篆紋,連篆紋和劍身都在閃爍,一時凝聚,一時散出部分,看起來很不穩定。
陶欹斜說的話沒有讓顏曉棠相信一丁點,但是一看到這把劍氣封鎮的氣場,顏曉棠眼睛都瞪圓了維羊也會這一手,應該說太微仙宗的劍修都會,但她這時不敢相信也要相信了,她居然頭一次運氣上身
除了跟着她跑來此地的維羊,這樣荒涼,又遠離北境的地方,想再找出第二個太微仙宗的劍修,那隻能是伯兮。
顏曉棠真元卷出,用同種手法解開了氣劍,兩步走進了織麻梭裏,爲照明指尖一豆焰火跳出來,是寒瓊仙闕的豆焰指。
她只是不知道伯兮在什麼位置,怕引雷訣傷到他,沒想到豆焰指一用,一道劍光從裏飛出來,轉眼就劈到了她臉前,鼻尖都似被即將到來的劍光割破了,瞬間逼得她寒毛直立。
但這劍光在最後時刻卻散了,黑暗中一個寒冷徹骨的嗓音說道“滾”
顏曉棠心花怒放,厚臉皮笑道“大師兄,第一次見我就叫我滾,我不遠萬里來救你,你還叫我滾呢”
她的智謀沉穩等等,但凡是她的優點,只要到了一個人面前全都得不翼而飛。
織麻梭埋在地裏那一截,盡頭處有個模模糊糊靠壁盤膝坐着的人影,看不清楚,不過在這種除了石頭就是風的地方,還能聞到冰雪寒氣,絕對錯不了。
顏曉棠撒歡一樣撲了進去,跪坐到他面前,伸出手臂一把把人抱住,撲面而來的寒氣讓她狠狠打了幾個哆嗦,更加高興了。
“師弟”
無論何時何地,伯兮的聲音永遠是她的天籟是天空中雪花落下,撞在檐角掛的冰凌上,晶瑩的雪片碎開時的聲音,還是雪沫沾上耳廓,順耳道癢進心底去的聲音。
“是我,大師兄,我拿到賁雲車了,還拿到你留給我的塔了,雖然是破的,不過我還是很喜歡,我好想你,嬋蕊那人販子,遲早我也叫她嚐嚐心頭肉被賣掉的滋味”
顏曉棠把牙齒磨得咯吱響,她太高興,沒注意到伯兮的聲息不穩。
就在她抱住伯兮的片刻後,伯兮咳出聲,冰涼的水濺到她臉頰側面和脖子上,沒等她擡起手摸,伯兮身體一歪,頭靠到她肩上,紊亂的呼吸驟然停止,織麻梭裏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呼吸聲。
桐崧和維羊趕來的很快,來了就見地上倒着一個寒瓊仙闕的弟子,顏曉棠半張臉帶着血地把另一個寒瓊仙闕弟子往梭子外拖。
“四公子”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桐崧和維羊一時不知該做什麼。
顏曉棠紅着眼睛扭過頭喊“你們給我過來拿賁雲車快伯兮大師兄他”沒氣了。
桐崧和維羊這才趕緊上前,顏曉棠再高得像個男子,畢竟不是男子,伯兮又比她高了半頭,都不知她哪來的力氣把伯兮從織麻梭里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