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定遠侯班超 >第二十一章 吾等着汝
    馮菟出嫁後,班超喝完送親喜酒從茂陵回來的當天下午,雁旋策馬來到田舍興師問罪。

    見班超酒喝得真不少,分明已有醉意,卻正與虞四月、龍三一起晾谷。芙蓉在廊檐下給他們斟好茶,見雁旋情緒低落,便悄悄退回一邊去了。

    雁旋先請師父飲茶,然後看着班超問道,“這麼好的女子,眼瞅着讓別人家娶了去,真憾事一樁。難道,汝對他果真一點意思沒有”

    “嫂嫂汝指什麼”

    當年雖然班固、班超與雁旋同在河西大將軍度過了他們的童年,但現在雁旋已經是他的嫂嫂,故班超一直以嫂禮待之,從不敢有絲毫輕慢之意。

    “裝,繼續裝汝二人不是挺好的麼給汝好喫的,給汝送玉佩,一起躺草堆上看過白雲,在田舍中還睡過一張席子,壞事沒少幹,別當吾不知道”

    “吾與馮菟,僅是兄妹,絕未乾過別的”

    “汝當吾白癡繼續裝”雁旋惱了,大發雌威,當着虞四月的面狠擰了班超的大耳朵教訓一頓。

    “吾沒裝。餘知其心事,可太熟了。再說,只當其是阿妹、親人,能有什麼意思”

    “莫名其妙,沒裝汝喝醉幹嗎”

    班超哈哈大笑,裝瘋賣傻,想矇混過關,“嫂嫂汝誤會我了,吾喝醉非爲馮菟也。是伊兄馮墾欠吾不少酒錢,不喝白不喝”

    “酒酒酒,除了酒就是刀槍棍棒,汝還能想想別的”雁旋被他的不着調氣得小臉煞白,將一幅絲絹擲與他,“拿去,汝真是一根不可雕的朽木,竟還能笑得出來,枉費了人家馮菟一片苦心”

    說完,雁旋已經淚流滿面。她氣急而出,很快馬蹄聲便遠去。班超展開絲絹,只見上面是一首小詩,“女兒獨彷徨,淚下沾裳衣。出戶爲人婦,心苦與誰語”

    班超雖然在雁旋面前裝癡賣傻,看了馮菟手書,他還是黯然了。馮菟家鉅富,班宅窮困,他知馮菟對其有意思,可沒想到自己對她傷害如此之深。幸好宋洪家道殷實,風流倜儻,名傾三輔,自己心裏總算好受些。

    三日後新娘回門,馮菟回了孃家,與宋洪夫妻二人一齊到班府吃了一頓飯。當着衆客人的面,宋洪非要拉着班超比試劍法,這有點開玩笑。班超不忍拒絕,只好隨意應承。可還是不到一合,宋洪手中劍便哐當脫手,落敗後他有點莫名其妙。

    “班兄能否告知一二,汝學的是什麼劍法”宋洪問。

    “跟兩位師傅所學,雜得很,談不上什麼套路。”班超用眼睛睃見馮菟和雁旋二人,正說說笑笑地從後宅一起走過來,心裏便有點忙慌,嘴上胡亂應付道。

    果然,馮菟見班超竟然與宋洪比劍,便象老母雞護小雞雛一樣,走過來將宋洪上上下下檢視一番。見宋洪並未受傷,才拍拍胸口,似乎還長吁了一口氣。完了故意瞪着班超道,“班老二,吾男人是讀書人,身子骨能與汝一個劍客比將來他要舉孝廉、茂材、出將入相的,打壞了我找汝賠”

    這話叫外人聽着以爲睢不起班超呢,可雁旋聽了,非但沒有怪的意思,分明是站在馮菟一邊的。

    班超明知她以語言相刺,但他心裏倉皇,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更不敢與她拌嘴。想起那首小詩,想起農舍中自己對人家的侵犯,屁都不敢放一個,聽憑她發落。

    但馮菟還是沒有饒了他,第二天晌午後找了個藉口一個人來到班宅,將班超截在前宅屋內,“撲嗵”一下關上門。小廝報與雁旋,雁旋嚇壞了。宋洪就在隔壁馮府內,她既不敢報與夜玉與老夫人,又怕他二人做出什麼出格事兒來,嚇得在前院中亂轉。

    室內班超英雄氣概早已經不翼而飛,他坐於坐牀之上,腦袋一個勁地嗡嗡亂鳴,在那一瞬間,彷彿世界上再無其它聲音。他心裏哀鳴着,以爲自己的男兒身將徹底不保了,這瘋女子這回定然不把自己宰了不算完,心裏便一個勁地向他心中的鄧家女公子請罪呢。

    但他想得多了,馮菟兩手掐腰,點着他的額頭,傷心淚落,嘴裏悲痛欲絕地數落道,“班老二,汝把吾的心、吾的人、吾的身子都偷跑了,吾恨汝嗚嗚,汝不要吾會後悔一輩子的汝記住,吾會等着,嗚嗚什麼時候汝改了性子想娶吾了,言語一聲,吾馬上休了宋洪”

    言畢,把目瞪口呆的班超撂在哪,把門一拉,氣得用腳下的絲彩木屐狠踩着地面,頓頓頓地走了。

    兩漢時代,社會寬容,風華淳美,全不似後世對女性所謂貞節之禁錮。那時,對是不是處女,社會並無多少概念。休妻、休夫、再嫁、絕婚,經常發生。特別是女人改嫁、夫死再嫁,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相反,在兩漢時代寡婦最喫香,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社會現象。

    那時女子社會地位比後世要高,朝廷對女子與男子一樣授田,寡居的婦人也可單戶,女人經濟上還未完全依附男性,經歷過婚姻洗禮,懂持家、會體貼的寡婦自然易嫁,哪怕拖着油瓶也一樣易嫁。民間如此,皇帝亦不例外。魏晉之前,有幾位皇帝正牌皇后娶的正是寡婦,有的甚至還拖着“油瓶”。

    東漢立國之初,社會遭到十餘年戰爭的嚴重破壞,國力羸弱,百廢待舉,舉國人口僅二千一百多萬。除了士家豪族,民間十室九空,土地荒蕪,人民流離失所。即便中小地主,生活也極其清苦。班氏家族返回安陵的數年,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

    馮菟出嫁後,班超很長一段時間總覺得生活中少了些什麼,還特別容易發火。一天從田裏歸來,總覺得田舍中沒有了馮菟的歡笑,冷清了許多。“骨都候”象往常一樣,搖着尾巴討好地貼過來,被他踢了一腳,倉皇地逃向院門處,莫名其妙地嗚咽着。它實在不明白,自己主動討好主人,爲什麼還會捱打

    只到此時班超才知道,馮菟說的“汝會後悔一輩子的”或許一點沒錯,原來馮菟在自己心裏早已經紮下了根兒。

    可馮菟已嫁爲人婦,此時他只能把對馮菟的思念,對鄧家女公子的思念,深深地埋在心底。他常常一個人躺在田野裏,望着天上的藍天白雲,思念着馮菟,思念着他的鄧家女公子。

    左車每隔個把月,便會騎着馬,從雒陽返回安陵,看望他家女公子,並點撥弟子班超習武。每次他來,都會將俸祿交給雁旋,還會帶着胡餅、果脯、豬肉等好喫的來。偶爾,若時間寬裕,還會順道進入華山獵一些野獸帶來。

    只有師傅來的時候,班超纔會將悔恨埋到心靈深處,跟師傅悉心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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