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定遠侯班超 >第四十五章 醉生夢死
    胡犬巨大的衝擊力,淳于薊捏着其脖頸,也瞬間仆倒在地

    這是一條西域獵犬,體形比小姑還要壯碩。頸椎被捏碎,狗四足蹬踢着、抽搐着、戰慄着,掙扎了很久才慢慢軟了下來。院內正屋與兩廂屋檐下各有一排小燈籠,隨風搖晃着,雖然影影綽綽,但巨犬剛纔是隱在何處的呢,淳于薊有點莫名其妙,到底未搞明白。

    他提着仍在緩緩抽搐的胡犬,躡手躡腳地來到正房前,裏面漆黑一團,似無人居住,他便將犬屍扔在牆角黑暗處,然後悄然來到左邊廂房門前。從門縫中見到幾個年輕的蒲類國僕婦,有的在膾肉,有的在炙烤,香飄四溢。巨大的竈臺上,一個陶鼎霧氣蒸騰,裏面的燉食似乎也快好了。竈臺前後,一人坐在胡牀注:即馬紮上往竈內添柴,一人站在竈前忙活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他放過了這幾個正在皰廚內勞碌的無辜僕人,便又來到右側廂房前。見門上掛着一把三簧銅鎖,手一發力,便將銅鎖咔嚓一聲、拽斷,然後輕輕推開門。確定室中無人,便掏出火石打火點上燭,只見臥室內已經收拾一空。端着燭走進書房,竟然也收拾得整整齊齊。淳于薊眼前一亮,只見案上放着一把寶劍,遠遠一看,燭光下劍柄上寶石晶瑩閃爍。

    難道正是班超班秉、班騶、蒙榆、周令曾經說過的七星寶劍

    劍下壓着一塊黃色縑帛,淳于薊向案子邁了一步,略一彎腰便心裏大驚,可右腳已經邁出去收不回了。他神經嘣地繃緊,迅速單足發力蹬地,人瞬間便扶搖直上,左手抓住屋頂橫樑。幾乎在此時,室內“颼颼颼颼”四聲弦響,四支箭矢從案頂交錯飛過,“嘣嘣嘣嘣”地扎進牆上,聲音低沉、有力,令人魂飛魄散

    好險淳于薊驚出一聲冷汗

    手中燭早已經滅了,室內一片黑暗。淳于薊胸口還在嘣嘣亂跳着,他一動不敢亂動,半晌後只到感覺沒有危險了,這才輕輕落地。落地時,還順手牽羊,右手將藏匿在橫樑上的一個銅豆提了下來。

    心有餘悸地掏出火石,輕輕打火點燃火燭。凝神靜聽,確信再沒有機關,這才戰戰兢兢地將室內裏外、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這才揭開銅豆,裏面竟然是一豆白色的骨灰他心裏大感晦氣,這肯定是追隨張望的漢人陣亡後,張望便按漢俗留下了骨灰,希望有朝一日能讓其返歸故土,入土爲安,不再做孤魂野鬼

    還真有點遊俠情懷,這讓淳于薊對張望這個反賊高看了一眼

    淳于薊又走到案前,抽出劍下壓着的縑帛,只見上面寫着, “恭賀閣下取到寶劍,此劍乃兇物,連傷吾一犬二卒,現原物奉還。漢人貪婪,得隴望蜀,豈有盡時胡酋愚昧,不聽吾言,此戰竇固匹夫未戰已勝。然君勿得意過甚,蔥嶺巍巍,龍沙漫漫,成敗何此一戰哉他日蔥嶺之西,雪山之巔,定與將軍再分伯仲,此即汝絕命之時”

    縑帛上並無落款,但淳于薊知是張望手筆。他對張望的狂言不屑一顧,來不及細思縑上何意,便藏縑於袖,取劍掛於身側,吹滅火燭,悄然走出屋外。

    此時的淳于薊由死刑徒得以軍侯身份報效國家,正豪情滿懷之時,自然不理會張望的絕望之語。他絕想不到的是,命數天定,張望之言竟然在多年後一語成讖,爲保護草原信物柱形璽,他果真差點命傷蔥嶺之上

    時候已經差不多了,確定院內再無其他人,淳于薊又返回官署正廳後。這是一座起於高臺之上的巨大宮殿式房屋,與伊吾廬城內半地穴式的矮小陰暗房屋完全不同。他躬身屈膝,雙足悄然後蹬,身體扶搖直上,輕聲登上高高的屋頂,慢慢掀開筒瓦,並用劍細心地切開瓦下苫草和蘆葦,輕輕抽出下面一塊木板。

    只見廳內燈火通明,屈趄屠肥胖的身軀坐在案後,正在旁若無人、氣度萬千地獨自進食。關閉的屋門前,兩名隨從手握刀柄,站在門兩邊當值。室內僅有數名蒲類國年輕僕婦在舀酒、剔肉,侍候胖大的屈趄屠進食。

    狼吞虎嚥地倉促食畢,屈趄屠又接過僕婦遞過的彎刀懸於腰上,便起身龍行虎步走出官署。離約定的攻擊時間尚早,淳于薊不敢擅自行動,眼睜睜地看着屈趄屠帶着手下隨從策馬遠去

    伊吾廬晚上宵禁,街道上靜悄悄的,沒有人馬行走。時間變得那麼漫長,可屈趄屠卻再未回來。此時,淳于薊已經爲自己的優柔寡斷後悔不已。如果在攻城開始前,屈趄屠一直不回到官署,那麼,爲了完成使命,他便只能在滿城尋找這個鎮守使

    正在他焦躁不安的時候,一陣馬蹄聲響,一羣人馬又馳進官署。淳于薊隱在房頂上,心裏一陣欣喜。這正是屈趄屠一行,他例行巡視了一遍城防,或許覺得萬無一失了,便又返回官署。

    屈趄屠帶着四名隨從進入官署正堂內,護衛士卒們則將戰馬牽進馬廄。淳于薊向黑暗的城池北方望去,呼嘯的北風被高高的白山擋住,北城的北門外一片黑暗,夜色顯得很安詳。他知道,此刻班司馬正帶着大隊人馬,隱伏在那裏等待城中火起。

    突然,大堂內鐘磬聲急,鼓樂驟起。淳于薊急忙透過小孔向室內看去,只聽得鐘磬、碎鼓、胡茄、狼頭琴合奏着胡樂,悠揚、渾厚的狼頭琴奏出主旋律,彷彿似一個幽怨的婦人正思念隨商隊遠行的男人,如怨如訴,哀婉悲切,蝕人心絃

    四名露着肚皮的年輕舞伎,長袂翻飛,迴旋奔放起舞。一名胡女隨着狼頭琴奏出的主旋律,開始婉轉低唱。雖然聽不懂,但胡女歌聲優美柔和,似有似無,如醉如癡,如嬌似嗔,嫋嫋不斷。在聽慣了刁斗聲的淳于薊耳朵裏,這美妙的歌喉彷彿仙樂,在彩繪精緻的屋樑上繞樑盤旋,然後向黑暗神祕的太空飛去。

    遊俠是生活在黑暗世界的精靈,淳于薊出自巨賈人家,自然看多了漢人夜色萬象黑暗中,淳于薊臉上現出鄙夷之色。最難消受美人恩,酒色從來是一家。身爲戰將,南呼衍部 鎮守一方的大員,屈趄屠沉湎美酒與女色之中,焉能不敗

    室內炭火正旺,屈趄屠與隨從們豪飲着。他敞着懷,坦衣露乳,頻頻舉爵痛飲時,腳尖兒似乎還在地上輕輕點着,注目靜聽,幾乎連呼吸也停頓了下來。他很有樂感,等歌女歌喉一停,他便頻頻點頭稱賞,高興地豪飲不已,快活地飲酒喫肉。

    很快,他便露出了醉態。先是和着樂師的調子下場胡亂舞了一通。亂舞之餘,興之所至,竟然從隨從腰上抽出彎刀,伴着樂曲美妙的旋律,一片片挑落一名舞女衣裳,露出性感的侗體。然後一刀插入舞女腹中,從下向上將其剖腹。舞女僕倒在地,戰慄而亡。

    淳于薊分明看到,在刀已經插入腹中的痛苦時刻,舞女臉上仍漾着笑容,身體仍在隨着樂曲舞動着四肢。此刻內臟流出體外,鮮血淋漓,瞬間染紅廳內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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