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多慮了。”
鈴兒淺淺一笑,露出兩個好看的小酒窩:“這一年來,大娘子時常教導奴婢們,這些規矩奴婢與雪雁她們早已記在心底。”
大嫂吳氏不愧是豪門出來的,知道如何執掌大戶人家......李延慶右手肘搭在桌上,食指輕輕颳着下頜的短鬚:“這樣麼,那確實是我多慮了,總之,你們一定要在那些侍女面前做好保密,但也不能太過疏離,這亦會讓她們起疑。”
“奴婢明白的。”鈴兒點了點頭,接着面帶憂慮地問道:“郎君,奴婢聽說那十阿父中的柴守禮很是殘暴,在洛陽害死了不少人,這事可是真的?”
“柴守禮確實在洛陽殘害了不少人。”李延慶冷哼道:
“但豈止是他?十阿父中人個個都手染鮮血,那韓倫的累累罪證我都看過,因他而死的無辜百姓不下十人。”
李延慶接着問道:“十阿父的事情,你是從哪聽說的?我應該沒與你說起過。”
“奴婢也是偶然聽了府上僕役的聊天,才知道這十阿父的兇殘。”
說罷,鈴兒臉上憂色更深:“這十阿父殘暴如斯,郎君與他們爲敵,府上就十餘名親衛,是不是有些少了?”
李延慶往椅背上依靠,語態很是輕鬆:“我現在與那韓倫可是忘年之交,這些侍女都是十阿父搶着送給我的,你看我像是有危險的樣子麼?我到洛陽來,假意與十阿父交好,就是爲了規避這種危險,順帶再從他們那打探些情報。
不過就算我真在明面上與他們爲敵,他們也斷然不敢在真的對我下死手,這是規矩,在官場就得遵守。”
說罷,李延慶轉頭望向鈴兒:“這事你不必擔心,你與雪雁她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替我應付外院那些侍女,你安內,我攘外。”
知道郎君並無危險,鈴兒安下心來,臉色微微發紅,轉瞬就恢復正常:“奴婢來開封,是來照顧郎君起居的,往後郎君必須按時歸家,按時睡覺,不可再隨意飲酒。”
“哦?喝酒你管管也就罷了,我什麼時候睡覺你都要管?而且我爲了取信十阿父,要經常赴宴,甚至還有可能在酒樓或者妓館過夜,這你也要管麼?”李延慶調笑味十足。
鈴兒當然聽出了李延慶的調笑意味,嘟着嘴道:“奴婢只是個小小的侍女,哪敢管郎君啊,只是主母有吩咐,奴婢也是身不由己。”
李延慶從椅上直起身:“哦?阿孃的吩咐?她是怎麼說的?”
對翟氏這位年輕的繼母,李延慶談不上多少感情,但她名義上畢竟還是自己的母親,該有的尊重是不能少的。
不過隨着翟氏兩名親生兒子的逐漸成長,李延慶感覺自己與翟氏的關係是愈發疏遠。
鈴兒低着頭,輕聲道:“主母吩咐奴婢,讓奴婢在洛陽一定要照顧好郎君,還說郎君是李家將來的樑柱,不可有丁點意外。”
李延慶說着,伸出右手,突然握住了鈴兒放在膝上的小手,柔聲道:“而且我定然不會讓你在我阿孃那難堪。”
“郎君...”鈴兒的臉又紅了起來。
李延慶起身,將嘴湊到鈴兒耳邊:“你不說是要照顧我的起居麼?那方方面面可都得照顧到。”
......
三日後的上午,李延慶正在留臺裏翻閱邸報。
這幾日,李延慶覺得自己的精力特別旺盛。
或許是有了親信侍女的貼身照顧,也或許是喫上了熟悉的開封口味。
親衛黃恤的妻子徐氏也隨鈴兒來到了洛陽。
徐氏在開封李府是掌勺的廚娘,進到洛陽,立刻就執掌了李延慶家中的廚房,並支配了十阿父送來的三名廚娘。
現在的李延慶,是天天喫得香睡得飽,與剛從偃師回洛陽那幾天的疲態相比,完全就是換了一副精氣神。
李延慶剛翻了幾頁邸報,韓倫的親信韋五就找上了門來。
還是上次那處偏僻的街角,韋五的面色卻遠比上次嚴峻。
“李御史,我家阿郎有請,還請務必賞光。”
韋五臉本就黑,板着張臉就更是黑上加黑,簡直黑得能滴出墨來。
看樣子事態很嚴峻,應該是趙普、馮吉他們開始行動了......李延慶心中思緒一轉,淡然問道:“可是那封彈章有了後續?”
韋五沉聲回道:“與那封彈章無關,御史隨我去了就能明白。”
“那我就隨你走一遭。”李延慶答應得很爽快,既然已經猜到是趙普他們動了手,那正好可藉此機會,繼續坐實竇儀有強大實力的假象,爲後續行動鋪路。
很快,李延慶就隨韋五來到了韓府。
韓倫這次不在客廳等人,而是直接到了大門口候着。
一見李延慶翻身下馬,韓倫就挪動着肥碩的身軀湊了上來,哭喪着臉道:“李御史啊,大事不妙了!”
“司馬不必着急,你我聯手,何事可懼?”李延慶親切地把住韓倫的肩膀:“這外頭說話不方便,咱們進去說。”
韓倫也是慌了神,聞言回過神來,忙不迭地將李延慶請進了府邸。
兩人進到客廳,韓倫剛一坐下,不等侍女端來茶點,就苦着臉道:“李御史,我,我......”
家醜不可外揚,更何況是自己的醜聞?好不容易盼來了李延慶,韓倫卻一時半會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韓倫也有今天?李延慶心中冷笑,表面上還是溫聲安慰道:“司馬莫慌,有什麼事慢慢說。”
韓倫眼珠通紅,急得眼淚水都要出來了,一口氣將整碗茶湯喝乾,又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嘴角,方纔緩過勁來。
擡手揮退侍女,韓倫方纔聲若蚊吶道:“李御史,我接下說的話,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李延慶拍着胸脯鄭重回道:“司馬放心,我李延慶向來一言九鼎,絕不會說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