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缺銅缺到什麼地步呢?
竟然連鑄錢的銅都不夠。
自唐主李璟上位後,重用主戰的宋黨,致力於對外擴張。
先是南征閩國,而後西取楚國,又北結契丹意圖夾擊周朝。
結果閩國確實是滅了,南唐卻只拿到了最窮的建州與汀州。
閩國都城福州被半路殺出的吳越國“橫刀奪愛”。
最爲富饒的泉州、漳州甚至直接獨立,由地方守將留從效“佔山爲王”。
楚國則是得而復失,南唐不但寸土未得,還折損了不少士兵、浪費了不少軍費。
而隨着南唐對外擴張的慾望愈發強烈,南唐與周邊國家的關係也隨之愈發惡化,不得不擴充軍隊鞏固邊防。
原本與南唐關係還算不錯的吳越國、南平國,爲圖自保,乾脆倒向了周朝,在淮南戰爭初期,這兩國還配合周朝出兵攻討過南唐。
如此窮兵黷武,南唐本就不充盈的國庫迅速乾癟。
爲了維持軍隊與邊防,南唐不得不大量鑄造錢幣,銅不夠用了,那就用鐵用鉛。
這就導致南唐的官方貨幣迅速貶值,市場上週朝生產的優質銅幣盛行。
邊鎬原來也是供奉銅製包金佛像的。
在南唐宣佈收繳民間用銅以制錢後,邊鎬“以身作則”將佛像獻給國家,並帶頭改用木質佛像。
恭恭敬敬地對佛像行了三拜,邊鎬緩緩起身,返回隔壁營帳,準備入睡。
邊鎬認真洗漱完畢,在兩名親衛的伺候下換上潔白的睡衣,剛躺到牀上,副官就火急火燎找上門來。
得到許可後,副將直入臥房,徑直來到牀邊,拱手道:“將軍,有緊急軍情。”
“這麼晚了,能有什麼軍情?”邊鎬很不情願地睜開眼,掀開鴨絨被子剛要起身,突然驚道:
“莫非,是周軍夜襲?”
副官回道:“並非周軍夜襲,而是我軍抓了個俘虜。”
“一個俘虜算什麼緊急軍情?”
邊鎬當即就將被子蓋了回去,連眼睛也閉上了。
“將軍,這個俘虜,其實是朱元的部下。”副官的語氣有些古怪。
“什麼?朱元的部下成了俘虜?”邊鎬猛地睜開眼,將被子掀開,直接坐起身:“你快詳細說來!”
“此事說來話長。”
副官從懷中摸出個信封,雙手奉上:“這是從那俘虜身上搜到的信,將軍一看便知。”
邊鎬滿懷疑惑接過信封:“你點燈,我看看。”
副官一邊麻利地點亮牀頭的油燈,一邊說道:“將軍,這信其實是李重進寫給朱元的,那李重進派了個從朱元那抓到的俘虜送信,這俘虜今夜卻莫名出現在西邊山腳下,被我軍斥候抓住。”
邊鎬眉頭一皺,敏銳察覺到其中破綻:“你的意思是,這其中有詐?”
油燈亮起,副官點了點頭:“下官以爲,這或許是李重進的離間計,朱元與郭家有血仇,應當不會投靠北賊。”
“那這信?”邊鎬低頭看向手中的信封,封口已然拆開。
副官也望向信封:“此信下官已經看過,若是信中內容爲真,朱元或許已暗中投靠北賊。”
邊鎬聞言,臉上泛起喜色,這豈不是剛想睡覺就有人送上枕頭?
將信看罷,邊鎬臉上的喜色如同煙花般綻開:“這李重進真是幫了我大忙!”
副官迷惑不解,提醒道:“將軍,那俘虜出現的位置實在太過刻意,這信八成是李重進的離間計。”
邊鎬瞪了副官一眼:“李重進這點雕蟲小技,哼!我豈能不清楚?但就算是假的,也得當成是真的。”
本來,邊鎬就打算僞造朱元與李重進的通信,好在唐主李璟那進讒言,以扳倒朱元。
現在,李重進竟然直接把信送上了門來,那邊鎬豈能不樂?
副官雖也是宋黨成員,但並非骨幹,對陳覺與邊鎬的謀劃並不知情。
不過副官已經隱約猜到了一些,知道自己現在該做的唯有緘默。
邊鎬將信又小心翼翼地摺好塞回信封,問副官道:“那個送信的俘虜呢?”
副官低着頭回道:“正關在營中。”
邊鎬雙目緊盯副官:“這封信,沒讓別人知曉吧?”
副官頭低的更低:“目前,只有將軍與下官,以及抓捕俘虜的三名斥候知曉。”
邊鎬笑着誇獎道:“很好,這事你辦得很好。”
接着,邊鎬下令:“你馬上去加強對這名俘虜的看管,我有大用。”
待到副官領命而去,邊鎬立刻從牀上下來,並叫來親衛,要他們備好筆墨。
爲了報答陳覺提拔自己的大恩,邊鎬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披上外衣後,邊鎬快步來到公案前,提起筆,很快寫了一封彈劾朱元的彈章。
接着,邊鎬將彈章,以及從俘虜身上搜來的信,都交給了親衛,並命令親衛帶上那名俘虜,連夜趕赴江寧府一道呈給唐主李璟。
爲了扳倒朱元,邊鎬也是操碎了心。
但一想到只要能替陳覺辦成此事,自己的地位就會愈發穩固,邊鎬心中就愈發歡欣鼓舞。
至於少了朱元,唐軍與周軍的作戰該如何下去,邊鎬那是一點也不擔心。
在邊鎬的認知裏,周軍野戰雖然厲害,但攻堅戰卻很是外行。
郭榮親自領兵南下,統領十幾萬周軍圍了壽州城半年,卻拿僅有一萬守軍的壽州城無可奈何。
如今,壽州城內部穩固,外部又有五萬援軍,郭榮還撤回了開封,周軍又能有何作爲?
待到糧草告急,這十來萬周軍還不是得灰溜溜退回北方?
所以,邊鎬纔敢臨陣內鬥,勢要將朱元幹翻。
將一切辦妥,邊鎬躺回了牀上,很快就安然入眠,這是他到淮南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
與此同時,李重進還未躺下,他靠在牀頭,就着燭光翻看兵書,心中卻一直想着那封離間信。
算算時間,這封離間信也該到邊鎬手中了。
整個離間計最關鍵之處,就在於宋孫兩黨內鬥的程度。
離間信滿是破綻,有過幾年領兵經驗的將領都能識破這蹩腳的計謀。
李重進壓根沒想過靠這封信離間唐軍將領,他將一切,都堵在了宋孫兩黨的內鬥上。
只要邊鎬真的想將朱元做掉,那他就一定會上這個當,而且是甘之如飴地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