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擡起右手,輕笑着颳了刮鈴兒的鼻尖:“你這小鼻子,比小黑還靈敏,我今夜確實是喝了些酒,不過是公務上的應酬,今日朝中派來了天使,我必須出席作陪,推脫不掉。”
小黑是李延慶來洛陽後買的一條山東細犬,因渾身漆黑而得名小黑。
作爲善於狩獵的“富家子弟”,沒有一條合格的獵犬如何能行?
山東細犬在唐朝時就是皇家御用獵犬,狩獵能力自是毋庸置疑。
“原來是公務。”鈴兒的語氣軟了下來。
李延慶右手食指順着鈴兒的瓊鼻,劃過軟玉般的鼻尖,輕輕點在了鈴兒的粉脣上:“行了,去將李石叫到書房來,我有要事與他說。”
鈴兒俏臉一紅:“奴婢這就去。”
李延慶回臥房脫下官袍,換上身白色常服,剛進到書房,鈴兒就領着李石來了。
見鈴兒轉身想退出書房,李延慶連忙叫住她,“鈴兒,你也留下,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是。”
鈴兒闔上房門,站在了李石身後。
李延慶立在書案後,雙手撐住桌面:“明日,我打算祕密回開封一趟,對外則宣稱要去洛陽下轄諸縣巡視。”
“李石。”李延慶的視線看向李石,吩咐道:“你明日帶上五名親衛,隨我一道出城。”
李石回道:“那就帶上黃恤,有屬下與他護衛郎君,當無大礙。”
“嗯。”
李延慶輕輕點頭,又看向鈴兒:“鈴兒,在我離開後,你負責看管府邸,一切照舊,等我回來。”
鈴兒雙眉微蹙,面露憂慮:“郎君只是暫回開封一趟?何時能回來?”
李延慶語氣輕柔地回道:“我要去開封處理一樁要緊事,順利的話或許半個月就能回來,若是不順利,也不會超過一個月。”
鈴兒本以爲李延慶會離開很長一段時間,故而很是擔憂。
但有了李延慶的承諾,鈴兒的眼神霎時堅定起來:“奴婢明白了,郎君請放心,這府邸奴婢定會替郎君打理妥當。”
李延慶嘴角露出柔和的弧度:“你去替我收拾行囊吧,我與李石再說幾句。”
鈴兒離開書房後,李延慶坐回椅上,右手輕輕叩了叩扶手:“此次回開封,是爲了處理韓倫一案,此行應該不會有什麼風險,我與韓倫畢竟還是盟友,洛陽目前也不存在與我有利益衝突的人,府外監視的眼線很早之前也已悉數撤離,不過,該做的安全工作還是不能鬆懈。”
李延慶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此行或許會有坎坷。
......
第二日一早,李延慶打馬來到御史留臺。
侍御史賈玭的公廨房門大開,李延慶路過時,賈玭正在屋內就着菽漿啃蒸餅。
菽漿也就是後世的豆漿,留臺門口有一家尉氏早點鋪子,提供外送服務,賈玭喫的菽漿蒸餅就來自這尉氏鋪子。
見李延慶路過門口,賈玭不爽地偏過頭去。
對李延慶以勢壓人這事,賈玭至今耿耿於懷。
賈玭本以爲李延慶只是照舊來留臺打卡混日子,可李延慶卻在門口轉了個彎,輕輕叩響了房門。
“你...”賈玭一口蒸餅差點沒嚥下去,連喝了兩口菽漿方纔緩過勁來:“你...你進來說。”
李延慶緩步進到屋內:“賈員外,秋稅將啓,去年偃師、登封等縣秋稅未達定額,下官近日打算赴偃師、登封等縣巡視一番,抓幾個貪官污吏以震懾地方。”
賈玭放下手中的油紙包,拿起手帕擦了擦嘴,皺着眉問道:“你爲何要這時候出城巡視?天使昨日纔到洛陽,我御史留臺的當務之急,是配合天使完成朝廷委託的重任。”
李延慶輕輕躬身,微微一笑:“員外與留臺的諸位同僚皆精明強幹,而下官駑鈍,留在洛陽恐怕會有礙天使與諸位同僚,不如就讓下官出城巡視,員外以爲如何?”
這李延慶,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就他那莽撞的性子,若真妨礙了天使執行要務,那倒黴的只會是我自己......賈玭思緒一轉,說道:“既然你要出城巡視,那不妨多巡視幾個縣,將洛陽城以西的壽安、福昌等四縣也巡視一番,去年這幾個縣只是堪堪達到定額,地方官吏需要敲打,本官許你一個月的時限。”
昨夜司徒詡在席間並未透露此行的具體目的,賈玭不確定司徒詡要在洛陽待多久,便想着順水推舟,乾脆讓李延慶離開洛陽一個月。
這卻正中李延慶下懷,他當即回道:“下官定不負員外所託。”
“你今日就出城,早日完成巡視,年末考課時,本官不會少了你的那份功績。”賈玭恨不得李延慶現在就離開洛陽。
李延慶拜別賈玭,離開留臺,並不着急回府,而是轉道去了韓倫的府邸。
按照司徒詡昨夜透露的機密,他今日便會領禁軍將韓倫押往開封。
若是韓倫願意束手就擒,那自是皆大歡喜。
而韓倫若是敢有絲毫違抗之舉,那司徒詡也不介意給韓倫個“體面”。
李延慶來到韓府門口時,韓府已被全副武裝的禁軍士兵團團圍住。
而在禁軍的警戒線外,正聚齊起源源不斷的圍觀羣衆。
這司徒詡行動當真迅疾,韓倫定然想不到,這司徒毓昨夜才進城,今早就會“不宣而戰”發起突然襲擊......李延慶騎在馬上,舉目望去,視線越過重重人羣,正看見身着青色官袍的司徒詡與韓府的門子交涉。
司徒詡手持聖旨,不耐煩地對門子道:“你速速告知韓倫,本官此行只抓他一人,讓他儘快出來,本官再給他寬限半刻鐘,你也不想本官領兵進去請他出來吧?”
郭榮的旨意,是隻抓韓倫一人入京。
司徒詡雖手握聖旨,但韓倫畢竟是當朝頂級勳貴,司徒詡也不敢輕易領兵進門,只好在門外嚇唬嚇唬門子。
門子嚇得面色鐵青:“小的已經派人去通報阿郎了,只是平常這時候阿郎還未起牀......”
“啊?還未起牀?”司徒詡面色一變,大聲呵道:“你這意思,是要我親自去叫他起來不成?”
門子額角熱汗狂冒,往後連退兩步,顫抖着回道:“請官家再稍等片刻,我家阿郎即刻就來,即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