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五日跋涉,即便是意志堅如鐵的李延慶也有些扛不住。
多睡了個把時辰,待到日上三竿,李延慶才悠悠起牀。
偶爾睡個懶覺,有益身心健康。
不論這說法正不正確,精神重新抖擻的李延慶卻是深以爲然。
同住一院的六名親衛,只有李石與黃恤起了個大早,並替李延慶買來了早餐。
大城市就是這點方便,什麼都有的買。
吃了頓熟悉的開封早餐,李延慶帶着李石出門。
黃恤那身形太過搶眼,還是讓他留在院裏看家。
李石背上的刀傷已經好了大半,下地走動毫無問題。
李延慶與李石兩人身着普普通通的褐衣,頭戴斗笠,牽着馬,出了小院,穿過狹窄的泥路小巷,來到了以夯土築成的大道上。
一路“走馬觀花”,李石彷彿來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大道兩旁簇新的屋舍拔地而起,兩行迎風楊柳爲整座城市增色不少。
來到舊曹門門口,回首看了眼乾淨整潔的曹門大道,李石不禁感慨了一句:“這開封城可真是快叫人認不得了。”
擴建外城前的開封,簡直就是髒亂差的代名詞。
幾十萬人擠在狹小的內城中,由於排泄系統的缺失,導致內城大半街道污水橫流,若是在下雨天不小心摔上一跤,那必然會沾上滿身黑黃。
如今外城建好後,城市面積數倍提升,內城面臨的壓力也隨之得到緩解。
帶來的結果,便是內城乾淨了不少,而外城由於人口尚未大幅提升,也一樣乾淨整潔。
李延慶的目光則看向了內城,內城的街道兩旁,也種上了隨風飄曳的楊柳。
“王樸這位知府,對城市建設是真上心,聽說這街道兩旁種楊柳的法子,就是他提出的。”
李延慶對王樸當上知府後的種種作爲,是非常贊同的。
無論是嚴刑峻法、打擊犯罪,還是規範道路、整頓市容,都使開封這座城市更加配得上汴京的稱謂。
而且據說王樸非常牴觸趙匡胤等新興武將勢力,這就讓李延慶對王樸愈發有好感。
若有機會,李延慶還真想見見這位王樞相。
不過好感歸好感,對王樸府邸的監視卻不可少。
李延慶與李石進入內城,很快就來到了位於左二廂的袁氏牙儈鋪。
這袁氏牙儈鋪,自然就是以前那個董氏牙儈鋪了。
牙儈鋪的店家,便是烏衣臺出身的袁立。
去年,袁立經過多番運作,將歌妓魏三娘賣給了王樸,成功向王府打入了一枚眼線。
留下李石在門口看馬,李延慶步入牙儈鋪,一眼就見到了正在櫃檯後敲着算盤的袁立。
有客上門,袁立卻沒動身,出來接待李延慶的,是名身着青衣的“夥計”。
這夥計生得腰圓膀粗,明顯是從烏衣臺出來的烏衣衛之一,不過在牙儈鋪裏幹了兩載,練就了一身看人說人話看鬼說鬼話的本事。
夥計見李延慶雖帶有斗笠,以帷幕遮面,但身形峻挺,氣勢非凡,就知道這客官絕非來賣身的,便賠笑道:“客官可是要租還是要買?”
坐在櫃檯後的袁立,聽到李延慶這口音,霎時渾身一震。
這不是郎君的聲音嗎?
袁立當即起身,噔噔瞪衝到李延慶面前:“這位客官,請隨在下到裏邊說話。”
李延慶放下帷幕,隨袁立進到了牙儈鋪後頭的小院。
說是小院,其實就是四間房圍成的狹小天井。
袁立領着李延慶進到天井北邊的矮房內,接着快速關上了房門。
矮房狹窄,屋內僅有一桌四凳。
李延慶取下斗笠放在桌上,微笑道:“想不到許久不見,你還能記住我的聲音。”
“郎君的聲音,在下永生不敢忘記。”袁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接着伸出手道:“郎君快請坐。”
李延慶就勢坐下:“你這牙儈鋪近來情況如何?”
袁立也跟着坐下,回道:“外城擴建後,牙儈鋪近的生意是一日比一日好,上個月甚至能有四十貫的盈餘。”
隨着開封外城的擴建,大量人口涌入開封,其中不少人就是奔着“賣身”來的。
當然,此時的賣身有兩層含義,一種是真正的賣身,也就是將自己當做商品賣給達官權貴。
另一種則只是將自己租賃出去,以一技之長換取一份穩定的工作。
這兩種賣身方法都得通過牙儈鋪的中介,方可找到買家。
如今隨着城市人口的暴增,開封城裏的牙儈生意,也算是迎來了它的黃金時代。
“四十貫盈餘?你這生意是越來越紅火了。”李延慶有點被牙儈鋪的盈利水平給驚到了。
四十貫是什麼概念?
似範質這等首相,此時一個月也就一百貫的現金收入。
開封府下轄的幾個縣令,每月更是隻有十幾貫的薪俸。
袁立不驕不躁,平靜地回道:“這錢,在下打算用來物色合適的歌姬美婢,經過培養後賣給開封城裏的武官勳貴。”
郭榮這些年提拔了不少年輕武將,這就讓開封城裏誕生了一批新的勳貴階層。
這些新興階層對歌姬美婢的需求空前龐大,袁立在牙儈行業摸爬滾打兩年,已經建立起了一定的人脈關係,對於這些新貴的需求瞭若指掌。
“這事你全權負責就好,若有需求,大可找我商量。”李延慶對袁立的處事風範很是滿意,並打算繼續提高投資。
李延慶接着問道:“對了,那個魏三娘最近可有打探到什麼要緊情報?”
“王樸近來是愈發信任和寵幸魏三娘了,按理說,魏三娘送出的情報只會越來越多,但在下最近與魏三娘見面時,總覺得她有些言不由衷,給出的情報也多是些邊角皮毛,在下懷疑,這魏三娘或許對王樸動了真情,不願將重要情報說給在下。”
提及魏三娘,袁立的面容霎時嚴峻了起來。
李延慶一聽,眉頭頓時緊皺:“王樸寵幸魏三娘,而她又對王樸動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