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周軍殺入唐軍營寨,亦是如此。
在周軍水陸兩端的包夾下,方寸盡失的五千唐軍就如同待宰的羔羊,毫無還手之力。
從清晨至正午,濃霧散盡。
原本清澈的江面被鮮血染紅。
除了幾百名僥倖登船逃跑的唐軍,餘下唐軍都成了周軍的刀下之鬼。
肆虐了一個上午,周軍五千鐵騎終於停下了腳步。
鐵騎軍都指揮使石守信帶着滿身血腥,步履深沉地步入大帳,對上首的趙匡胤拱手道:“太尉,這支南賊的主將似乎乘船逃了。”
趙匡胤所坐的位置,正是唐軍主將鍾鎬的帥位,他翹着二郎腿,正翻閱着唐軍的往來文書。
“呵,逃了便逃了,他躲得了今日又豈能躲得過明日?”
趙匡胤笑得很是輕蔑,他對陣唐軍從未有過敗績,無論是地方州軍還是南唐禁軍在他手上都討不到便宜。
石守信沉聲問道:“營內南賊已然肅清,接下來我軍是繼續追擊,還是?”
“此戰戰果已然超乎預料,就先不追了,讓水軍也都收攏起來。”
趙匡胤用兵以穩健爲主,再往東,淮河的江面變寬,唐軍的樓船能夠發揮作用,而且也不能判斷前方是否又伏兵埋伏,繼續追擊風險很大。
說罷,趙匡胤合上文書,從帥位上起身:“聖上也快到了,你隨我去面聖,這次的功績我會都算到你頭上。”
趙匡胤身爲節度使,已經到了武官的頂點,爲擴張勢力,他要讓麾下的黨羽儘快升官。
“多謝太尉提攜。”石守信聲音洪亮,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當年,趙匡胤、李繼勳、石守信等十人歃血爲盟,結爲異姓兄弟,號稱義社十兄弟。
李繼勳年紀最大,也是十人中攀升最快的,早在先帝郭威時期,他就已位列殿前司高官。
顯德元年十月,李繼勳升任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正式成爲節度使,也成了義社十兄弟的領頭大哥。
但在去年,李繼勳因陣前指揮不當,其步軍都指揮使的差遣被撤銷,還被外放爲河陽節度使,徹底離開了權力中樞。
領頭大哥的旗幟便交到了異軍突起的趙匡胤手中。
到如今,趙匡胤節度使加身,又兼任殿前司二把手,成了朝中炙手可熱的大人物,自然也要扶兄弟們一把。
石守信老成持重、帶兵有方,是趙匡胤最爲得力的左膀右臂,自然也成了趙匡胤優先提拔的對象。
正午時分,郭榮親率大軍抵達營寨,聽過趙匡胤的彙報,稍作整頓後,周軍馬不停蹄繼續東進。
兩日之後的正午,周軍抵達泗州城下,泗州攻堅戰正式開啓。
泗州團練使範再遇站在城門樓上,望着西面旌旗招展、氣貫長虹的周軍大營,滿臉揮不去的愁容。
看周軍這全軍出擊的架勢,濠州必然是凶多吉少,範再遇爲杳無音信的郭廷謂而憂慮,又因眼下泗州的困局心急如焚。
由於兩日前折損五千兵馬,泗州城內的守軍已不足萬。
哪怕範再遇將已經退役的老兵都組織起來,也只能讓守軍數量將將過九千。
範再遇並無投降的心思,他范家同樣三代爲南唐效命,他的兩個兒子正在江寧爲官,老母賢妻也在江寧爲人質,他如何能夠投降?
況且周軍的殘暴範再遇是早有所聞,被周軍洗劫一空的滁州城就擺在那呢。
範再遇不敢拿全城父老鄉親的性命開玩笑。
可要論守城,範再遇又實在沒有這個信心。
就連濠州都被周軍輕而易舉地拿下,孤立無援的泗州又能撐到幾時?
範再遇心裏很清楚,強守城池只有死路一條,他雖然年過五十,但還不想死。
矛盾。
範再遇望着周軍營寨上飄揚的周字大旗,心中全是矛盾。
這時,身後傳來親衛的聲音:“團練,鍾指揮帶來了。”
範再遇收起愁顏,轉過頭,正看到前泗州都指揮使鍾鎬有些蕭瑟的身影。
“你過來。”
範再遇對這鐘鎬招了招手。
由於兩日前的那場慘敗,鍾鎬被範再遇免去了都指揮使的差使。
鍾鎬陣前丟下士兵倉皇逃跑,本應被斬首示衆,以儆效尤。
但範再遇留了鍾鎬一命,讓他戴罪立功。
今日的鐘鎬只是泗州城內一士兵,身上披的也是士兵用的牛皮甲。
只不過親衛叫習慣了,仍以鍾指揮相稱。
鍾鎬沉默着走到了範再遇跟前。
範再遇指着西面的周軍營寨:“你能看見北賊的軍旗麼?”
鍾鎬伸了伸脖子,低聲回道:“屬下能看見。”
範再遇問道:“你怕不怕?”
鍾鎬低下頭,嘴巴囁嚅着,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顯然,兩日前的慘敗給鍾鎬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範再遇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不怪你,你下去吧,等北賊攻過來你就在城內待着,我也不指望你能上陣殺敵了。”
“團練,屬下......”鍾鎬剛開口,卻又戛然而止。
“你想說什麼?”範再遇猛然轉過身,怒斥道:“沒膽子的懦夫就給我滾下去,少在這丟人現眼,淨給北賊看笑話!”
“屬下...”鍾鎬擡起頭,漲紅了臉:“屬下並非懦夫!”
啪!
範再遇擡起手,毫不留情地給了鍾鎬一巴掌:“少在這裝模作樣了,你要不是懦夫,又豈會丟下五千部下灰溜溜逃回泗州?”
這一巴掌勢大力沉,將鍾鎬扇得歪過頭去。
但鍾鎬雙腿穩如泰山,他吐了口血沫,緩緩轉過頭,眼中閃爍着堅毅:“請團練再給屬下一個機會,屬下定不會讓團練失望!”
望着鍾鎬逐漸腫起的臉頰,範再遇努了努嘴:“你不會以爲,我會給懦夫機會吧?給我滾,泗州城不需要懦夫!”
“請團練給屬下一個機會。”鍾鎬並不氣餒,他知道,要想翻身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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