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奮鬥在五代末 > 第四十二章 偷着樂的範質
    馮吉的諫言不無道理。

    若是貿然動用文官勢力來攻擊趙匡胤,的確有可能引發郭榮的逆反,進而弄巧成拙。

    在歷史上類似的事情也偶有發生。

    但這畢竟只是馮吉的推測,並不一定真的會發生。

    況且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京中的倒趙勢力已經籌備良久,又豈會因爲這一點小小的擔憂而止步不前?

    李延慶離開鳳鳴館後,拜訪了賦閒在家的竇儀。

    自打從西京留守的高位上卸任以來,竇儀已經當了近一年的“家裏蹲”。

    不過竇儀在家裏修心養性,不用幹活每個月還能領朝廷的高額薪俸,這日子過得也不算賴。

    李延慶見到竇儀時,竇儀正在修建庭院中的觀賞松。

    竇儀眉目舒展,手持剪刀慢悠悠地修剪着枝葉,當初在洛陽爲官時的急躁已悄無蹤跡,看起來那叫一個怡然自得。

    見李延慶到訪,竇儀連忙放下手中剪刀,邀李延慶進屋詳談。

    侍女奉上熱茶,兩人寒暄幾句後便進入了正題。

    “如今這京中風起雲涌,侍郎倒還有雅興在家中修枝剪葉。”說罷,李延慶嚐了口竇府的茶,其口味與鳳鳴館的茶截然相反。

    鳳鳴館的茶淡雅,而竇府的茶馥郁濃烈。

    竇儀輕鬆從容地笑道:“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就一閒雲野鶴,就算我想蹚一蹚京中這灘渾水,也師出無名,只能在家中打理打理這些枝葉聊以解悶了。”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竇儀與李延慶的爲官理念是完全一致的。

    身居其位,就要將事情做到最好,但若是不在其位,則全然不摻和官場裏的破事。

    這也是爲何兩人能夠在洛陽一見如故,結爲往年之間。

    “侍郎是輕鬆了,可下官這等身在局中之人還需要侍郎的提點。”接着,李延慶便將朝中一干文武準備彈劾趙匡胤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遍。

    竇儀聽罷,分析道:“你別看現在趙匡胤成了衆矢之的,可他是殿前司的主官,又是聖上的幕府舊臣,彈劾再多也奈何不了他,終究還是要看聖上的心思。”

    “下官也是這般認爲的。”李延慶輕輕點頭,接着問道:“只是如今朝野上下羣情振奮,總不能讓官員們憋着不彈劾,可下官又憂慮,文官參與彈劾武官,是否會引起聖上的反感?”

    竇儀略作沉吟,回道:“你的憂慮不無道理,不過依我看,這事其實無所謂,畢竟趙匡胤與聖上公然決裂已然坐實,此時彈劾趙匡胤不會有什麼風險。”

    李延慶微微一笑:“有侍郎此言,下官就敢放手去幹了。”

    竇儀喝了口茶,瞥了李延慶一眼:“你這滑頭小子,心裏定然早有定計,你到我這來,恐怕不止是想求個心安吧?”

    “侍郎慧眼如炬,下官正是想求侍郎也上一封彈章。”目的被點破,李延慶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竇儀自嘲道:“我這閒雲野鶴的彈章又有什麼用?你不如去拜訪範相公,他纔是能一錘定音的人。”

    “範相公在明面上一向不摻和武將勳貴之間的事情,下官雖與範相公有舊,此刻怕也進不了他的門。”

    李延慶難道不想請範質出馬嗎?問題是根本就請不到。

    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源於範質呈上的那份刑統。

    不過那本所謂的刑統早已被京中文武拋之腦後,他們現在滿腦子都是黨同伐異。

    竇儀仰頭望着房頂,感慨道:“範相公應該早就預見到了今日之局勢,此刻怕是在政事堂裏偷着樂呢。”

    範質真的在偷着樂嗎?

    還真是。

    狹義上的政事堂,指的是當朝三位宰執當差的那間公廨。

    廣義上的政事堂,指的則是以三位宰執爲首的整個政事堂衙門。

    在政事堂內,有專供三位宰執午間小憩的臥房。

    範質有睡午覺的習慣,今日他中午用過中餐後,就在臥房裏小憩了兩刻鐘。

    剛醒來還在洗臉的功夫,侍御史知雜事張湜就風風火火地到了。

    張湜臉上洋溢着喜悅,語速極快:“相公,據下官所知,御史臺的大半御史都會彈劾趙匡胤,朝中文官會聞風彈劾的人也不少,而在軍中,以韓通、袁彥爲首的一干高官早已蓄勢待發,在鄆州的李重進,以及在河北防備契丹的張永德估計也會藉此機會興風作浪,如此一來,武將勳貴們的注意力都會被這場亂戰所吸引,也就無人再會注意到相公呈上的刑統。”

    大周刑統損害的是所有武將勳貴的利益。

    本來,這刑統會遭到所有武將勳貴的抵制。

    趙匡胤當了這個出頭鳥後,得罪了郭榮與朝中文官,這一點在範質與張湜的預料之中。

    可趙匡胤公然反對刑統後,竟然還同時還引起了諸多武將勳貴的不滿。

    這就超出了範質的預料。

    範質本來已經做好了面對全體武將勳貴的準備,可如今他不需要做任何努力,這幫武將勳貴就自個兒鬥起來了。

    也就是說,武將之間派系鬥爭的激烈程度,甚至能夠讓衆武將們忽略刑統對他們利益的損害。

    範質用毛巾擦了擦惺忪的睡眼,淡定地回道:“這是好事。”

    表面雖然還算淡定,但即便穩重如範質,心中也早已按耐不住樂開了花。

    編寫並推行刑統,是範質爲官二十多年的宏願,也是範質偉大願景中的第一步。

    宏願即將實現,豈有不樂之理?

    張湜渾身還沉浸在狂喜的餘韻中,他勉強控制住高興得不知往哪放的雙手:“是啊,天大的好事,這軍中的對立實在遠超預測,這幾年軍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話意有所指,似乎是在指責皇帝郭榮將軍中搞成了這等勢如水火的局勢。

    範質慢悠悠地整理好洗漱用具,轉身叮囑張湜道:“軍中的事情與你無關,你莫要操這些閒心,趁着武將勳貴們內鬥的良機,你要多花些心思在刑統的推廣上,等刑統正式頒行,我會建議聖上分批召各地推官入京,到時候就由你負責向他們講解刑統。”

    “是,下官領命。”張湜現在幹勁十足,等刑統一事塵埃落定,他的升官加職就是板上釘釘。

    這小子,滿腦子都是權勢,但好歹還算有點用......範質對張湜擺了擺手:“行了,下去吧,做你的分內之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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