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奮鬥在五代末 >第七十七章 勸反
    張永德離開滁州城已有整整一日。

    這一日裏滁州城無事發生,一如往常般平靜。

    五千控鶴軍昨夜並未入城,在城北十里處紮營,稍作修整,今日天剛矇矇亮就啓程北上。

    李延慶再度被熱醒,被迫起了個大早。

    洗漱一番,用過早餐,李延慶帶着幾名親衛騎馬出門。

    此時在地方當官甚是輕鬆,以李延慶的推官爲例,通常每兩日才需去衙門點卯一次,點卯之後若無急需處理的要緊公務,餘下皆是空閒時間。

    絕大部分公務都由衙內的胥吏來承擔,官員只需領導與監督即可。

    就譬如現在的暫任滁州判官高錫,他就每兩日甚至三日纔去一趟州衙,其餘時候大多是在家休憩或者外出遊玩。

    相比懶惰的高錫,李延慶則勤勉得多。

    如無意外,每日上午李延慶都會去一趟推官衙門視察公務、翻閱卷宗再抽空去一趟知州衙門,找馬崇祚聊聊時局。

    今日李延慶一如既往,先去了趟推官衙門,見衙門在一幫胥吏的操持下井井有條,也沒有新的卷宗送來,稍作視察便去往知州衙門。

    馬崇祚與李延慶一樣,很是勤勉,每日州衙都數他到得最早。

    即便沒有任何公務要處理,馬崇祚也整日整日地待在州衙裏。

    馬崇祚年老體衰,即便想遊山玩水也是有心無力,乾脆就待在州衙裏,以隨時應對突發事件。

    一壺好茶、一份朝廷的邸報,或者一沓用於練字的空白黃紙,馬崇祚就能在公廨裏坐上一整天。

    李延慶來訪時,馬崇祚正在練字。

    馬崇祚將筆擱到筆架上,笑呵呵地招呼着:“李推官,你來得正好,快來看看老夫今日這字如何。”

    李延慶上前一看,紙上寫的正是當朝副樞密使王樸的那篇平邊策。

    “知州之字筆走龍蛇,氣勢灑脫,下官仰慕不已。”

    馬崇祚聞言老懷大慰,嘴上依舊謙虛着:“些許雕蟲小技,倒叫推官見笑了。”

    李延慶是真的很佩服馬崇祚的字跡,馬崇祚年少從軍,沒受過什麼正規的教育,如今的文化素養全來自發家後的自我培養,可謂是自學成才。

    看着紙上洋洋灑灑幾百大字,李延慶突然想和馬崇祚聊聊這平邊策。

    “下官有一事想請教知州。”

    “推官直說便是。”說着,馬崇祚從案旁小几上端來茶壺與茶杯,給兩人都倒上一杯熱茶。

    李延慶伸手端起溫潤的茶杯:“不知,知州對這平邊策是何見解”

    “王樞相的這篇平邊策雖說文采斐然,卻有些太過自以爲是了。”馬崇祚已向李延慶袒露心跡,如今屋內就他們兩人,馬崇祚當然是快語直言,絲毫不給王樸留情面。

    李延慶輕輕抿了口茶水:“哦,何以見得”

    馬崇祚撫着長鬚,徐徐說道:“攻取之道,從易者使,此乃用兵之定理,可王樞相放着更爲弱小的蜀國不去攻取,卻鼓動聖上先攻最強的僞唐,着實有些荒誕。”

    在平邊策中,王樸認爲南唐最爲懦弱,周朝要一統天下,需要先攻取淮南,再以淮南爲跳板,奪取整個江南,之後再騰出手收拾割據兩川的蜀國。

    而在馬崇祚看來,蜀國卻是最容易攻取的。

    李延慶又問道:“自古蜀道難如登天,蜀國有崇山峻嶺爲障,何談弱小”

    “崇山峻嶺”馬崇祚搖了搖頭:“推官太過高看這蜀道了,莊宗在位時,以六萬大軍伐蜀,僅三個月就平滅蜀地,如今我朝相比後唐實力更爲雄厚,區區蜀道當是如履平地。”

    三個朝代之前,後唐莊宗李存勖曾以六萬兵馬伐蜀,三個月就佔領蜀國全境,蜀王王衍被生擒,“前蜀”政權就此滅亡。

    後唐之所以能三個月滅亡前蜀,與節度使制度關係莫大。

    前蜀中央集權十分薄弱,地方軍權都被各地節度使掌握。

    後唐大軍一入境,這幫牆頭草就紛紛投降,這才使得後唐軍隊能在崇山峻嶺間如履平地。

    但李存勖一年後就死於叛亂,留守蜀地的主將孟知祥乘機起兵,割據蜀地再度建立蜀國政權,是爲“後蜀”。

    如今後蜀傳到了孟知祥兒子孟昶的手上,顯德二年時,周朝經過一番苦戰,耗時近半年,才從後蜀手上奪走了山前四州。

    就此能看出,後蜀相比前蜀,對地方的掌控力度確實有比較大的進步。

    這馬崇祚不愧是後唐時期入仕的老臣,到今天還在懷念後唐的榮光...李延慶對馬崇祚的觀點並不是完全認同。

    三十多年過去了,天下局勢全然不同,那時候的契丹、南唐遠沒有當今這般強盛,肯定不能將過去的觀點生硬地套用到當下。

    但有一點馬崇祚並未說錯,南唐絕非軟柿子,如今這般焦灼的局面,絕對超出了郭榮與王樸的預料。

    先攻蜀國也許還真是個更好的選擇,至少不會是如今這般尷尬的局面...李延慶這會還想不到,周朝該如何破這淮南的棋局。

    如今的淮南,南唐的軍事實力已經開始略佔上風,開封那邊卻還在搞背刺,張永德不得不丟下防務領兵北上。

    李延慶再度問道:“那依知州看,這淮南之局當如何破解”

    “老夫一介老朽了,哪曉得該如何破局”馬崇祚苦笑着搖了搖頭。

    就在此時,一名馬崇祚的親信敲響了房門:“阿郎,尹指揮有急事求見。”

    馬崇祚連忙回道:“快帶他進來。”

    片刻之後,身着甲冑的尹崇珂風塵僕僕進到屋內。

    見李延慶也在,尹崇珂微露訝色,旋即拱手正色道:“下官見過馬知州,昨夜督察隊在滁州城東面逮住一名夜行者,經審訊,乃是瓜步渡口的僞唐士兵,奉僞唐樞密使陳覺之命,往壽州大營送一封密信。”

    “壽州大營”馬崇祚驚呼出聲,扭頭看了眼身旁的李延慶,彷彿在問:這壽州大營,不正是令尊所在麼,陳覺往壽州大營送密信,意欲何爲

    李延慶讀懂了馬崇祚的眼神,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不知情。

    馬崇祚再度看向尹崇珂,問道:“那密信中說了什麼”

    尹崇珂遲疑了一陣,餘光轉向李延慶,見李延慶點了點頭,這才沉聲回道:“那封密信通篇就一個意思,僞唐樞密使陳覺支持李使相,勸李使相儘早起兵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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