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柱嘩嘩流淌，她一雙蔥白般的手，沖洗着瓷盤上的泡沫，長髮被她用皮繩簡單的紮在腦後，很利落，又很溫婉，耳鬢垂落下一縷調皮的髮絲，顯得側臉更加生動。
燈光自頭頂而下，在她頸子上打出柔和細膩的光。
沈南方這一刻彷彿覺得，自己像是在黑夜裏海上航行的船，在尋找着燈塔一樣。
這樣望着，就覺得心都跟着靜了下來。
他從來沒有過這般安定。
線路里，沈母的唸叨聲還在繼續，“兒子，你馬上就要三十歲了！黃金單身漢那都是說出去好聽，現在都流行小鮮肉小奶狗，等着再過幾年你就該淪落爲大叔了！我給你物色了好幾個小姑娘，什麼類型的都有，總有你中意的……”
“南方，我說話你到底聽沒聽啊？”
久久聽不到他的聲音，沈母沒好氣的追問。
沈南方回神。
這才意識到，他竟一直失神在她身上。
沈南方低聲對着手機道，“媽，我這邊有些忙！”
沈母：“……”
剛剛是誰說不忙來着？
不等沈母再抱怨，沈南方就已經掛斷了電話。
紀清歡將最後一個盤子瀝乾水，再用布擦乾，放進消毒櫃裏，做好這一切，她雙手舉高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朝左右兩邊扭了扭。
等到轉身時，看到沈南方不知何時坐在餐桌前。
紀清歡臉頰微紅。
剛剛自己的小動作豈不是都被他看見了？
紀清歡不自在的往下拽了拽衣服，將露出來的小蠻腰遮擋住。
見他微擡下巴示意，她走過去，將對面的椅子拉開。
沈南方道，“涵涵已經睡下了。”
“嗯！”紀清歡點頭。
沈南方換了居家服，俊朗的五官很柔和，“你今晚做的飯很好喫，謝謝！”
“不客氣！”紀清歡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女兒一樣靦腆的笑了笑，“如果你喜歡的話，明天晚上我可以再做一些，不過我的拿手菜不多，你不太挑剔就行！”
沈南方從鼻子間發出一聲輕“嗯”，然後喊她，“清歡。”
“……”紀清歡心臟微縮。
被他突然這樣低沉又親密的喊了一聲，她胸腔鼓譟。
平時大家都習慣了稱呼她爲小紀，只有父母這樣叫她，現在這兩個字從他薄脣間吐出，彷彿帶着數不清道不明的纏綿之意。
還未等她鎮定下來，他又緊接着擲出另一枚炸彈，“我們結婚吧？”
沈南方几乎是脫口而出，只是他並未感到愕然，就好像他對於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紀清歡呼吸倏的一靜。
沈南方手指在餐桌上敲動了兩下，他試圖找理由說服她，“既然你和家恆的男女朋友關係是假的，你又是單身的狀態，涵涵現在還小，她需要在一個完整健全的家庭里長大，有爸爸和媽媽陪着！
爲了涵涵，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這件事，我是認真的！”
紀清歡緩緩垂下了臉。
濃密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片薄薄的陰影，看不清楚表情。
沈南方愣住。
似是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問，表情一瞬間呆怔在那。
除了受女兒睡前的話鼓動，他內心裏也想要尋求一種來自於家庭的安定，她是他女兒的媽，結婚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而且私心裏，他其實一直都很想再睡她。
好像四年半後，視線總會不經意的落在她身上，會忍不住情動……
至於對她是什麼樣的感情，沈南方沒有想過，也不確定，所以他回答不上來。
紀清歡看到他這樣的反應，就心知肚明瞭。
似乎是早就預料之中的答案，但在確認後，心裏難免還是會感到失落。
她微澀笑了笑，然後對着他輕輕搖頭，聲音卻很堅定，“抱歉，我拒絕！”
雖然她性格柔軟，但是也有自己的驕傲。
婚姻對她來說是神聖的。
紀清歡小的時候就嚮往着有天能身披婚紗，但如果沒有愛情，那麼婚姻只會變爲墳墓。
這就是當年沈南方得知她懷孕後，找上她提到作爲一個男人會負責時，她拒絕的原因，除了知道他心裏有自己的白月光，不捨得勉強他，再就是她的自尊心。
跟單親媽媽相比，她不想要一樁無愛的婚姻。
紀清歡道，“我認同你說的話，一個完整健全的家庭對於孩子的正常來說很重要，但是——
如果沒有感情基礎而是相敬如賓的家庭，孩子也未必能感受到溫暖，還不如維持像現在這樣，讓她知道爸爸媽媽都是疼愛她的，她也會一樣的幸福！而且我更想找個愛我的人結婚……”
最後一句，她聲音低下去不少。
沈南方薄脣微抿。
紀清歡又衝他笑了下，站起來說，“時間不早了，我先上去，你也早點休息！”
沈南方點頭，“嗯。”
看着她纖細的背影上了樓，他沒有動，依舊坐在餐廳裏。
沈南方給自己點燃了一根菸。
吸入肺腑，吐出淡淡的薄霧，繚繚繞繞的。
對於她，沈南方其實以前並沒有放在心上過，那時他正飽受情傷的折磨，只是將她看作跟在好友李相思身邊的一位同事，可能唯一深得印象，就是她很愛臉紅。
不過現在也是，常常會有兩朵緋雲浮上。
直到那晚酒後的意外。
他們都是初次，沈南方醒來的時候，就看到牀單上拳頭大的血跡，只是紀清歡當時表現的很落落大方，作爲男人他倒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否則顯得他一個大老爺們還沒個小小女子來的瀟灑。
再然後，就是發現她懷孕。
看得出來，紀清歡對於這個孩子也十分糾結，但因爲身體的特殊，若是流產的話很有可能沒辦法做媽媽了，所以兩人根據孩子的問題認真的談過。
當時他提出自己做錯了事願意負責，雖然沒有直接提出，但也代表着結婚的意願，就連曾經那樣迷戀卓萱的時候，沈南方也從未想過結婚二字，可卻被她拒絕了。
如今四年半後，歷史重演，他又被拒絕了。
沈南方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