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過三更,客棧一片寂靜,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打更人的聲音。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她靠着廊柱坐下來,深吸了幾口氣,依然覺得肩膀很疼。
“怎麼不睡”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是衛青。
她看着外面的夜色,手指緊緊抓着外衣,卻依舊抵擋不住從內心深處涌上來的無力感。
“小青,我真的好沒用。”
因爲太沒用,在和皇帝立下那樣的約定後,選擇了逃跑,因爲太沒用,只能眼睜睜看着同伴受傷、中毒,什麼都做不了,因爲太沒用,在面對那些蠱人時,只能選擇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能替衛青擋下一擊的人,怎麼可能會沒用。”衛青走過去站在她身側,淺聲說道,“如果你想要救那些人,我不介意再回去一趟,殺了布奉。”
“說的什麼傻話。”趙慕鳶被他一本正經的語氣嚇到了,“你自己的傷還沒好。”
“我沒有受傷。”只是中蠱了而已,衛青看着她。
“是,你沒有受傷。”她才懶得和他爭執,便岔開了話題,“在瘴氣林外時,你似乎有話沒有說完。”
“嗯。”衛青點點頭,看向院裏鋪滿了地面的皎皎月色。“別自以爲是了。”
“什麼”
“我說,別自以爲是了。”衛青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誰需要你來救啊。”
趙慕鳶愣了片刻,隨後站起身猛地推了他一把。
“你是狗嗎”
“是人。”衛青站在原地,身形沒有絲毫晃動,然後擡起一隻手,緩緩伸到她面前。“對不起。”
“怎麼”
他伸開手掌,掌心靜靜躺着幾塊碎玉,是她送的劍墜,那時,被安達班戶踩碎了。
“嘁。”趙慕鳶撇撇嘴,“看我現在有錢了,想換更貴重的劍墜就直說。”
說完,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睡覺了。”
衛青看着她走到門前,忽然又停下了腳步。閃舞..
“小青。”
“嗯。”
“那件事,不準去做。”
“爲什麼”
“因爲你的命。”趙慕鳶側過頭看着他,“在我眼裏,比那些人重要太多了。”
“我不會死。”
“閉嘴。”
“”
“不準去,聽到了嗎”
“”
“那麼,早點休息吧。”她滿意的關上房門,躺在牀上,這一次,很快就睡着了。
樹下
賽罕坐在石桌旁,捧着臉看龐魁川拿着藥杵在搗藥。
“我們要在這裏待多久”
“等到慕鳶的傷好,怎麼着也得十來天吧。”龐魁川說着,看了她一眼,“還有你,你也是身負重傷的人,不準出來亂跑。”
“這樣啊。”她點點頭,“那我出去逛逛吧。”
“不準亂跑”
“我不跑啊,我走着去。”
“我的意思是讓你在屋裏躺着休息”龐魁川氣的腦袋發暈,這女人絕對是故意的
衛青從屋裏出來,看到他在院子裏搗藥,便過去問了一句。
“不是很好。”他搖搖頭,“刺傷她的兵器上似乎有什麼東西,這都五天了,按照常理來說,像她的傷一樣。”
他說着指了指生龍活虎的賽罕,“用了我的藥,早就該開始癒合了,可是慕鳶的傷口卻一直沒好。”
衛青聞言忍不住皺眉,看了一眼賽罕。
“你以前和那些人不是一夥的嗎不知道原因嗎”
“雖然都是布奉的手下,但是,他是他,我是我。”賽罕如實說道,六將軍中,和她打交道最少的就是老沙了。
“那我會死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趙慕鳶也走了出來,坐在廊下晃着雙腿。
“蠢貨,不要說蠢話了”龐魁川瞪了她一眼,有自己在,怎麼可能讓她死。..
“反正傷口一直都不癒合,在這裏待着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咱們啓程吧”如今已是五月了,她和皇帝立下的約定是一年的時間,可不能耽擱太久啊。
“不行”龐魁川立刻反駁她,“本來傷口就難癒合,再坐馬車長時間趕路的話,會更嚴重。”
“但是,你不是很厲害的大夫嗎”
“那也要病人聽話纔行啊”
趙慕鳶被他吼了一句,聳聳肩,乖乖溜進屋去了。
錦州
九鶴山莊
走在偌大的山莊內,只時不時能看到兩三傭人,顯得有些冷清。但其實山莊內的人一直都很少,除了莊主季沉淵,莊主的母親季夫人,以及管家季連,和莊主身邊的衛桓,其餘的僕人加起來總共也就二十來人,自從秦公子離開後,便更顯冷清了。
“母親身體如何了”季沉淵的腳步相較平時顯得有些匆忙。
“許是天氣回暖,這些日子又咳了起來。”
“師傅呢”
“老仙人尚在閉關。”管家的語氣略有遲疑,老仙人和季夫人向來互不待見,他纔不願爲了季夫人的病下山呢。
“師兄可回來了”
“不曾。”
二人說着話,便到了季夫人住的嘉樹庭,季沉淵走進去,便聽到內室隱隱約約傳來咳嗽聲,隨後便傳來婦人的怒斥聲。
“那孽障害死了我的青兒不夠,還要來害淵兒,我不許,我絕不許季連呢,讓季連殺了那孩子,讓季連殺了那孩子”
“夫人,您又說胡話了。”冬嬤嬤坐在榻邊替她拍着後背順氣。
“我可清醒得很呢,這天下都該是”
“母親”季沉淵終是沒能沉住氣,擡腳邁進屋,臉色不甚好看。
“淵兒,你回來了”牀上穿着素色衣袍的婦人,忍不住面上露出喜色。
“母親,兒子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他神色透着幾分無奈。
“好好好,我不說了,淵兒不要生氣。”婦人坐起身,雖氣色欠佳,卻仍能窺得舊時容顏風韻。
“兒子不是生氣,是擔心母親總想着這些事”
“我不想了就是,不想了。”婦人笑着岔開話題,“淵兒此次去見延河公可還順利”
“這些事母親就不用操心了,先養好身子要緊。”季沉淵柔聲勸慰着,“兒子還有些事情要做,待晚些再來陪母親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