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腳處，便有一排排建築，供無處可去之人有歇腳之地。
沈夜看着那一排排不算好，卻能遮風擋雨的房屋：“從水患中存活下來的人，有小半都在這裏。”
牧醉歡想跟他一樣，來個哀傷的表情，奈何，怎麼都做不出來。
沈夜被她糾結的表情給逗笑了，忍不住在她頭上薅了兩把。
“在未能找到你時，這裏是我常來的地方。在他們漠視你被人帶走後，我唯一的善心，便是不遷怒於他們。我的難過，不是爲他們。”
牧醉歡也沒問他爲了什麼難過，畢竟她也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沈夜伸出手來：“山路不好走，我牽着你。”
牧醉歡擡頭看着他，沒動，也沒說話。
沈夜臉上的笑緩緩隱沒，訕訕的收回手：“若是不願，牽着我的衣袖也可。”
“沈夜，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武功不比你差的事實？”
沈夜臉上閃過一絲懊惱。
他忽略了這個事實。
牧醉歡一個嬌嬌俏俏的小少女，怎麼看怎麼弱不禁風，他下意識就想保護，哪裏還會想到對方也是個高手？
衣袖被扯了扯：“別走神，上山！”
“哦哦哦，好，這就走。”
沈夜傻不愣登的轉身，被拉住衣袖的那隻手都不敢有大動作，僵直着手臂，不緊不慢的走上階梯。
寶陽寺從山腰至山頂都修建着殿宇。
佛說衆生平等，這話聽聽就好。
比如寶陽寺，山腰的殿宇倒是誰都能來。能去山頂的，則非富即貴。
而那顆‘宿世情緣’古樹，則生長在山頂，等閒之輩根本無法靠近。只有京中四品上的官宦人家，或是有爵位的人家能踏足。
夜晚中的寶陽寺極爲寂靜，四處點着燈籠，時不時有武僧穿行，監察寺內安全與否。
一旦上了山頂，就能清楚的看到古樹的位置。
古樹四周圍了圍牆，牆的四周佈滿了燈籠，從下至上，將古樹照得如夢如幻，隱隱能看出，樹枝纏繞的形狀，頗像是兩個人緊緊相擁。
沈夜和牧醉歡一前一後避開武僧，悄然的到了山頂。
他們剛站在地上，突地起了一陣風，一絲絲冰涼，自天空降下，落在兩人的頭頂。
“下雪了。”
沈夜側頭看牧醉歡，笑着點了點頭：“傳說，未見下雪的冬日，若有宿世牽絆的兩人前來，此地便會飄雪。”
牧醉歡走上前，回頭看他：“我們有宿世牽絆，那麼，怎麼才能看看，我們是否有宿世情緣？”
沈夜笑得溫柔，雖說在他身上，絲毫看不出仙尊的影子，但那股子溫柔，倒是讓牧醉歡恍惚了一下。
順着被拉扯住的衣袖，沈夜手指有些顫抖的握住她的手，故作鎮定的道：“只要我們將雙手按在樹幹上，雪花覆蓋住古樹，便證明，我們有宿世情緣。”
牧醉歡很想縮回去。
可能是矯情吧。
沈夜是仙尊的轉世不錯，可也僅僅是轉世，並非是仙尊。
嚴格來說，沒有上一世記憶的沈夜，和仙尊是單獨的兩個人。
她做不到把對仙尊的感情立馬轉移到沈夜身上，這會讓她覺得自己背叛了仙尊。
同時，這對沈夜也很不公平。
“亂想什麼呢！就算換了一副皮囊，他不依舊是你的仙尊嗎？哪有什麼背叛不背叛的！”
對於蹲在她腦袋上說話不腰疼的無大人，牧醉歡奉獻了一個白眼兒：“沒有對象，沒談過戀愛的貓不要說話。”
牧醉歡想縮手，沈夜是感覺到了的。
見她看着古樹沒說話，沉默了一瞬，輕聲問道：“歡歡，自從你知道我身上有印記後，你每次看我時，想的是誰？”
沈夜的敏感超脫的牧醉歡的想象。
“如果我說，我們上一世便在一起，且對上一世的你念念不忘，透過你，想的也是上一世的你，你會怎麼想？”
沈夜握着牧醉歡的手緊了緊，並沒有懷疑她的話。
師父說過，人是有轉世輪迴的。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並不是沒有那種轉世輪迴了，還記得上輩子點點滴滴的人。
“我很高興我們的緣分從上輩子便註定了。可……我不記得上輩子的事。上輩子對我而言是陌生的，如今的我纔是真實的。”沈夜垂眸看着牧醉歡，神色一片認真，“歡歡，我希望你心悅於我，只是對你眼前的我，而非因爲前世的牽絆。”
牧醉歡沒說話。
若沈夜不是仙尊轉世，她是不會動心的。
兩者分不開，卻也不能不分開。
說實話，沈夜不管是容貌還是氣質都不弱，雖說年歲尚小，還不能同仙尊比擬，卻也極爲出色了。
可欣賞和喜歡，是兩碼事。
無大人都驚呆了：“你們一個兩個的，腦子都是有問題嗎？換了一副皮囊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牧醉歡朝着一側移動了半步，回道：“所以說，無大人沒有對象，不明白我們糾結的點兒。等你哪天有了，情況跟我們一樣，你也會糾結的。其實，並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什麼辦法？”
“簡單啊，無大人把上一世的記憶還給他，一切都迎刃而解！”
“想都不要想！”
牧醉歡遠離半步的動作刺傷了沈夜，雖說手還牽着，可他卻覺得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眸子閃過一絲痛楚：“歡歡，年歲還長，我可以等。等你心悅於我並非因前世，而是因爲沈夜這個人。”
牧醉歡舒了一口氣：“會有那麼一天的。”
無大人無奈捂臉。
哪有人這麼回答的，難道不是該說：我心悅的就是眼前的你？
話嘛，誰不喜歡聽好聽的？
可沈夜的神情出乎無大人的預料。
他反倒是笑了，認真的點頭：“我相信。”
“那，試試？”
沈夜緊了緊牧醉歡的手，拉着按在了古樹上。
原本遠離古樹飄灑的雪花打着轉，只在幾個呼吸間落上了枝頭。
兩人收回手，站遠了些。
雪花點綴在枝頭，像是古樹開了無數朵潔白的花。
兩人齊齊擡頭看着似是相擁的枝椏，眸子皆是閃了閃。
“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
相擁的枝椏好像動了動，將中間相隔的距離拉近。
稍高一些的枝椏矮了一些，如同在親吻稍低一些的枝椏。
像極了一名男子在親吻心愛女子的額頭。
又過了一會兒，古樹上的白雪化去，枝椏也緩緩恢復原狀，飄雪不再朝着古樹落下，而是繞着古樹。
古樹開花的場景並沒有維持多久，若非兩人切實的看到了，怕是會當成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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