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正是如此,宗錄府纔會將萬象宗記做五品宗門。
白溫瑜眉宇漸漸舒緩,頓悟般衝座上的中年男子拱手:“孩兒明白了,多謝父親指點。”
……
回到滿月樓時,外邊正放着煙火,極爲熱鬧。
幾個小孩和景懷他們老早就偷溜出去遊燈會了,此刻怕是玩得正在興頭上,沒一兩個時辰是不會回來的。
最難以置信的是,就連鏡墨那廝都跟着去賞冬梅了。
燕不虞搖了搖頭,看着趴在牀上呼呼大睡的愛徒,無聲上前替她拉了拉被子:“人遲鈍,就連酒勁上頭也比尋常人遲鈍。”
隨意他們都將酒氣排出體外了,她纔剛剛要醉。
“嗯……”
蔚秋迷糊地應了聲:“什麼遲鈍……”
瞧這架勢,怕是要醉上個三天三夜才能醒了。
得想辦法給她解酒。
燕不虞心想着,正巧睨見桌上的空碗,心中油然生出一計,將戒中的醒神丹放入碗中,用水泡化。
等他端着碗來到牀邊時,發現牀上的姑娘已經打起了響亮的呼嚕,小嘴微張着,不知道在夢囈些什麼,聽口氣不像是什麼好話。
“阿秋。”
燕不虞推了推她的肩膀:“醒酒了再睡。”
誰知對方翻了個身便繼續呼呼大睡,原本蓋得好好的被子被她掀走了大半。
他嘆了口氣,隨手將碗放在一旁,然後伸手去扯被子。
不管是人還是被子,都紋絲不動。
燕不虞:“……”
哄醒她這個法子怕是行不通了。
於是略施小法,將她沉浸在夢鄉中的靈識強行喚回。
方纔還在死死抱着被子的姑娘,下一刻便迷糊地睜開雙眼,無神地瞪了天花板半響,忽然似挺屍般猛地坐起,口出狂言:“我的寶庫呢!?”
寶庫?
燕不虞瞥了一眼醒酒湯,嘆道:“先把醒酒湯喝了再說。”
說完,他端起碗,遞到還沉浸在夢鄉里的姑娘脣邊:“張嘴,不喝就沒有寶庫了。”
果不其然,傻徒兒想都沒想便將醒酒湯喝了個精光。
燕不虞滿意地將空碗放回原位,正要拉起被子,將愛徒塞回被窩裏,誰知兩隻手臂忽然掛在脖子上,緊接着熾熱的體溫便投入懷中。
“寶庫……”
兩隻不安分的小手四處亂探,好像真的在摸什麼奇珍異寶,口中還發出幾聲讚歎:“師父……另一半的涅槃石徒兒找到了……”
這話差點把他氣笑了。
燕不虞推了推她的肩膀,發現此舉無效後,便好沒氣地說:“你若能找到,爲師還能以身相許,再不放手,一會兒別喊疼。”
也是奇怪,方纔明明餵了醒酒湯,怎麼還是這副半瘋半傻的狀態。
“嗯……”
蔚秋眯着眼不動了,就這麼掛在他身上,含糊不清地呢喃:“這可是您說的……”
“說什麼?”
燕不虞一臉不解,等了許久才聽見她那細若蚊蠅的聲音:“以身相許啊……師父您的記性總是那麼差!”
後半句控訴帶着些許發火的意味,聲量大了幾分,令他聽了個清清楚楚,全然忘了問她前半句說了些什麼。
燕不虞困惑地看着懷中又墮入夢鄉的愛徒,指腹輕輕拭過吹彈可破的臉頰,探了探溫度。
總算沒那麼燙了,興許睡醒便酒醒了呢?
於是他又賣力地將懷中的姑娘從自己身上剝離……竟然剝不開!還不慎將她惹惱了,哼哼兩聲便將整個人都掛在他的脖子上。
雖然沉,卻也不至於累。
但這樣的姿勢,委實有些……不像話!
燕不虞臉上的表情很豐富,因爲這回絞盡腦汁,想盡了一切的辦法,都沒能將她從自己身上拽下來!
他到底是爲什麼要給她喝醒酒湯!?
又不死心地努力了一番後,燕不虞心力交瘁地抱着自家頑徒,坐在靠窗的躺椅上,靜靜地感受着女孩的體溫和沐浴在身上的月光。
不知怎麼的,竟覺得格外平靜。
以至於想起了很多早已忘得七八分的陳年舊事。
從他年幼時因戰火被迫離開賴以生存的村子,到不慎掉落森林裏,被百獸養大,最後無意間被路過的修士發現,他才發現這個世上除了妖獸還有別的生靈。
與他長得相近的,說着人話的生靈。
後來託了那個修士的福,他被莫名其妙拐到了一個鎮子上,差點被當成野人賣做奴隸。
可惜他是妖獸養大的,最是不守規矩,第一次看到鞭子,差點將整個奴隸寨給拆了,也是因此才無意間發現最低級的修煉心法。
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以爲,仙道是永無止境的,但當他跨入玄聖境的那一刻才發現,無止境的並非仙道,而是人心。
也不知四大玄聖合力將他打下凡界後,是否日日都在恐慌,恐慌他有一日會回到仙界,找他們好好算一算新仇舊賬?
燕不虞冷睨着天上的雲眼,彷彿透過雲眼,看到了另一個人那雙垂暮的老眼。
……
嚯——
漩渦因施法人動盪的識海而聚散。
青袍男子猝不及防地被漩渦帶來的氣浪逼退了好幾步,最後扶着膝蓋不停地喘氣。
站在他身後的金袍男子見狀,連忙渡了一絲仙力,穩住了他的心神:“怎麼回事?”
話音未落,另外兩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好不容易站穩的青袍男子,聽見他虛弱地說:“是他……他果然發現我們在窺探他的行蹤。真沒想到,當年他連肉體都泯滅了,居然在短短十一年間,便將元神恢復了個七七八八。”
“哼。”
金袍男子甩袖道:“肯定又是那隻臭狐狸在一旁幫襯,否則僅憑他一人,哪兒能恢復得那麼快?”
只是照這樣的速度下去,恐怕那廝不久便能恢復所有修爲,回到仙界尋仇了!
四人對視了一眼,不謀而合。
……
翌日。
蔚秋舒舒坦坦地伸了個懶腰,一個不慎,胳膊肘便磕到了一個類似下巴的硬物。
她伸懶腰的動作僵了一下,徐徐回過頭,對上一雙略帶涼意的黑眸,以及……師父那張剛剛在夢裏看到過的俊美面容。
等會兒……
我昨晚夢見什麼了來着?
蔚秋扶着下巴苦思了許久,剛要想起一絲苗頭,便被一隻大手拎了起來,丟在冷冰冰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