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您也別太擔心了,四哥他酒量好,一定不會有事的”花孔雀元修見一向愛笑的皇后此刻肅然而立,立刻湊了過去,連聲安慰。
“沒事會到現在都不醒嗎”皇后眉毛一挑,看着元修,反問。
客廳上首之處,乃齊皇和皇后落座的地方,此時翰王府的下人都跪了一地,齊皇右手往臂託上用力一拍,聲音之大,足以讓整個翰王府的下人都嚇破膽。
古往今來,天子之怒,血流成河,並非虛言。
“你們都是怎麼照顧四殿下的”齊皇震怒,最驍勇善戰的兒子如今昏迷不醒躺在牀上,這叫他如何不怒
“皇上饒命”下人們顫抖着肩膀,連頭都不敢擡起,口中唸唸有詞,來來去去都是這四個字
皇后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此時見齊皇氣頭上,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喚來太醫,仔細瞭解情況。
“娘娘,翰王殿下他前些日子的傷還沒全好,如今又喝了這麼多酒”太醫一邊悄悄瞅着盛怒的齊皇,一邊對皇后小聲低語道。
皇上的臉色真是太可怕了,還是皇后娘娘慈眉善目,太醫如是想着。
“傷了身體的底子嗎”皇后直言問道。
太醫無比艱難地點頭,外傷容易痊癒,可身體的底子傷了,日後會很容易得一些小病小痛,翰王是武將,如何能傷了底子
正是因爲這個,太醫才戰戰兢兢,半天不敢開口說話,生怕齊皇震怒之下摘了他們的腦袋
“莫太醫不必憂心,等藥老回來,本宮請他給翰兒好生瞧瞧,開張方子,仔細調理便是了”皇后面不改色,沒有因爲這件事而大悲大喜,在她眼裏,好或者不好,都是人生的常態,誰都不能保證一生無病無痛無憂無患,既然事實已經造成,追究後悔都沒有任何作用
“洵兒,你來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齊皇的氣需要一個突破口來發泄,然而,翰王府這羣不明所以的下人顯然不夠格的,索性向一早就趕往翰王府的元洵詢問。
這時,一直不說話的元洵才走了出來,平靜道:“昨日四弟去祁王府探望淺淺,晚上回府時便已有三分醉。”
“兒臣亦不知昨晚祁王府發生了何事。”元洵說話的方式以中庸爲主,誰都不得罪,這一刻也不例外。
齊皇聽罷長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扭頭看着皇后,徐徐道:“翰兒這孩子定是傷心了”
一時間客廳裏靜了下來,聽明白的沒聽明白的都識相地選擇了沉默,站在皇后身畔的元洵、元修二人亦然
“皇后若是有空兒,不妨多開導開導這孩子,他最聽你的話了。”齊皇的聲音低緩,如同大提琴一般,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原本凌厲的眼神也忽然變得柔和了起來。
“臣妾知道了。”皇后微微一笑,算是作答。
齊皇擡起手,曹順立即起身,扶着齊皇離開客廳,擺駕回宮。
“洵兒,你陪本宮走走吧”皇后一眼便挑中了平日裏不顯山露水的元洵,似乎有什麼話要和他說一般。
元洵微笑着回答:“好。”
於是他和李嬤嬤分別跟在皇后兩側,朝假山的方向走去。
元修目視着他們三人離開的背影,哼了一聲,拔腿就跑,“哼,有悄悄話不告訴我,我找四哥去”
“是,娘娘。”李嬤嬤笑着應聲離開,在皇后身邊多年的她知道此刻皇后是想單獨和元洵談談。
“洵兒和淺淺也認識了十餘年了吧”
“母后記性絲毫不差。”元洵扶着皇后在小徑上走過,點了點頭。
“那麼洵兒覺得,淺淺和小祁在一起,合適嗎”皇后知道元洵是聰明人,乾脆開門見山地問。
元洵腳步一頓,黑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思考了半晌,才慎重回答道:“不合適。”
不待皇后反問原因,他便繼續開口解釋道:“母后知道,祁世子只有半年之壽,卻依舊成全了淺淺和祁世子,這難道不是偏心”
“本宮的確偏心,本宮這輩子爲了祁王府而活,已經放棄了太多,偏心了太多,不介意再偏心一次”皇后坦坦蕩蕩地說,當年那個嬌俏可愛的少女已經成長爲如今冷靜睿智的皇后,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應該做什麼
元洵扶着皇后走上臺階,最終坐在了水韻亭中,周遭花木葳蕤,草葉森森,可男子卻覺得自己的心此刻荒涼一片。
“母后忍心看着淺淺年少守寡”元洵一針見血地問,他清楚皇后對祁玥、對葉薰淺、對元翰的感情,此時有些不解地問。
“不忍。”
幾乎同時,身着鳳袍的女子朱脣微動,道出二字,重如千鈞。
“那母后還”
“淺淺知道小祁只有半年之壽,卻依舊願意和他在一起。”
皇后看着元洵,字字珠璣,刀刀見血。
“那是因爲她沒有記起過去”
對於皇后的見解,元洵有不同的看法,倘若淺淺憶起了過去,她
若淺淺憶起了過去,她大概會
“過去,真有那麼重要嗎”皇后手指上的玳瑁輕輕地敲擊着石桌,有一下沒一下,似泉水叮咚,落在了玉璧之上,無聲訴說歲月流逝一去不返。
“對淺淺而言,很重要不是嗎”元洵坐在皇后對面的石凳上,注視着她,認真地說。
“賢王妃將淺淺五歲前的記憶封印在了生死籤中,是希望她將來能快樂地活着,而不是揹負着沉重的過往,活在過去。”皇后的語氣很淡很淡,像是含黛的遠山被濃霧遮擋住了只剩下了一層淺淺的褐色。
元洵的笑意一如既往的從容,天青色的身影彷彿要與身後的綠草茵茵融合在一起,半晌,他擡眸緩緩道:“可是母后,秋姨並沒有斷了淺淺所有的後路,只是封印,而非抹殺了記憶,她留下生死籤,便是說明她早已猜到了會有這麼一天,淺淺不會這麼不明不白地活在世上”
“或許你猜的是對的”皇后感慨萬千,餘光飄過水韻亭一側,只見李嬤嬤捧着暖茶而來,她微微一笑,“洵兒,陪母后喝杯茶再走吧”
“好。”元洵頷首,他接過李嬤嬤手中的茶壺,親自倒茶,遞給皇后。
兩人在這水韻亭中坐了近一刻鐘方纔離開,這會兒元翰已經慢慢醒來,皇后聽到消息,和元洵立即趕來,元翰見到皇后的身影,正要起身行禮,卻被她阻止了,“翰兒你尚未痊癒,不必管那些個虛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