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侯聽罷皺起了眉頭,看着舒太妃的眼神有些不悅,卻依舊耐着性子進諫,“可是太妃,桑州在初冬時節遭遇水患,據最新的消息,大半座城的屋舍都毀了,百姓們飢寒交迫,無家可歸,若是在這個時候朝廷袖手旁觀,這未免讓百姓心寒”
“安國侯的話本宮明白,只是今年戰事喫緊,百萬軍隊兵分三路,每日要耗費的銀兩同樣不少,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更要小心謹慎,兩害相權取其輕,爲了前線的勝利,本宮也只能犧牲桑州了”
舒太妃面露難色,語氣中充滿了無可奈何,頭上的銀絲彷彿一夜之間多出了幾縷,顯然是操勞過度的原因。
“這”安國侯理解舒太妃做出這種決定的動機,也明白她的爲難之處,只是不能苟同,就算不從國庫撥款救濟,也不能對此不聞不問,沒有絲毫表態吧
朝堂陷入了一片寂靜中,官員們緘默不語,誰也不敢做出頭鳥,桑州水患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如若自告奮勇,到最後沒能處理好,那可是殺頭的大罪,這種喫力不討好的事情,但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去做
這一刻,元修的心複雜到了極致,朝廷的官員,享受着高額的俸祿,然而一旦出了事情,卻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做實事。
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成了一句空話,朝廷向百姓徵收的稅賦,用來給他們發放俸祿,可是他們呢
在這象徵着權力的富麗堂皇的宮殿裏,到處是冰冷與無情,從未有一瞬讓他覺得自己在這一羣官員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就在這時,身着深紫色蟒袍朝服的太子元啓出列,徐徐道:“皇祖母,依孫兒臣之見,桑州水患,朝廷絕對不能坐視不理”
此話一出,衆大臣紛紛將目光轉移到元啓身上,誰都知道太子是個“很會做人”的人,對於自己沒有把握的麻煩事,他是絕對不願意蹚渾水的,這會兒怎麼突然一反常態了
不得不說,元啓如今的態度,還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
他就算是要攬下什麼事情,也一定是在齊皇看得見的情況下,儘量表現自己,而現在
大臣們面露疑惑,元啓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他的目光從元修身上匆匆掠過,然後道:“父皇曾多次誇獎四弟聰明能幹、能力卓著,在這樣的關鍵時期,孫兒臣以爲只有四弟能擔此重任”
元修面色無改,只是看着元啓的眼神裏多了一分冷然,他這大皇兄爲了排擠兄弟,還真是不遺餘力,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把他支得遠遠的
當年京兆尹告老還鄉後,他便接掌京兆府的事情,本來說是暫代,誰知一代就是六年因爲這件事,元啓對他頗爲怨恨,如今有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又怎麼會放過
舒太妃聽罷眼睛一亮,似乎覺得元啓的話很有道理,國庫銀兩喫緊,但是華家的財力卻是有目共睹的,雖說比不得祁王府富甲天下,但是救濟桑州,卻是綽綽有餘,否則當年她又怎會建議齊皇在帝位不穩的情況下強娶未過門的準弟媳呢
在場大多數人,都不想攤上這樣的事情,可桑州的事情不是說擱置就擱置的,舒太妃雖然表明態度坐視不理,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如果桑州出現了民心不穩,威脅到朝廷的統治,說不定到最後還是得派官員過去救濟。
既然早晚都要有人背黑鍋,那麼不如現在就把這個人推出來,也好免得日後自己惹禍上身
如此想法,是在在場大多數官員內心的真實寫照。
元修從來就不是個笨蛋,比起元翰的老實,他的狡猾與元洵幾乎不相上下,只不過元洵通常會用清淡雅緻的氣質來掩飾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而元修在衆人面前往往以放蕩不羈示人
“修兒,對於你皇兄的提議,你怎麼看”
舒太妃輕酌了一口茶,緊接着詢問元修的意見,她原本緊皺的眉宇舒展,嘴角掛着一絲溫和的笑容,再無前一刻的愁眉苦臉,這樣的表情變化,已經讓元修大致猜出了她心中所想,雖然嘴上詢問他的意見,可是心裏說不定已經認同了元啓的提議
倘若自己拒絕,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恐怕就是羣臣進言,推舉自己前往桑州治理水患
“回太妃的話,孫兒臣心有餘而力不足”
舒太妃對齊皇有養育之恩,可她到底不是齊皇生母,也未被尊爲太后,所以齊皇所出的皇子、公主們鮮少有稱之爲祖母的,當然,元啓是個例外。
“哦”元啓聽到元修的話,尾音揚起,詢問的語氣溢於言表。
元修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繼續道:“母妃身染重病,正是最需要照顧的時候,父皇又御駕親征,倘若孫兒離開齊都前往桑州,豈不是大不孝”
“大齊以孝治國,母親臥病在牀,不能親自侍奉在側,孫兒已是十分自責。”
當初,齊都城裏傳出了齊皇爲了鞏固帝位強娶準弟媳的事情來,震怒之餘,舒太妃將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懷疑到了華貴妃的頭上,爲了避免被她惦記着,華貴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裝病,而且還是會傳染的急症,搬到了寢宮後的小竹林裏“養病”,直到現在也“不見起色”,元修也因此躲過了出征與祁玥或元洵兵戎相向的劫數
舒太妃沒想到元修會這麼說,自從得知華貴妃染上了急症,她就沒去探望過,一來是怕自己被傳染,二來最近的煩心事太多
元啓聽到元修的推托之詞,臉色不是很好,如今元翰入獄,元洵搖身一變成了夏汐然和謝祺淵的親生兒子,他登臨九五的唯一阻礙便是元修,齊皇西征,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麼他身爲太子,繼承大統,名正言順,可是元修是華貴妃的兒子,除了祁筱之外,齊皇一衆后妃之中,就屬華貴妃後臺最爲強硬。
如果元修有了華家的傾力支持,將會擁有與自己分庭抗禮的實力
這一點,他不得不防
“貴妃娘娘有一屋子的下人伺候着,又有太醫每日按時請脈、開藥,四弟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元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想要支開元修,桑州位於大齊西南,與齊都相隔甚遠,一來一回沒有十天半個月幾乎是不可能,一旦元修去了桑州,他日時勢變化,即使是趕回齊都也會先機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