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中州紀 >254九牛圖
    圓中離開後,第二位說法者暫時沒進殿,聽衆間一陣輕微的sao動和興奮。

    起chu,大家對夏無鹽的囂張很反感,認爲不懂禮節,粗俗缺教養。待她向圓中問難後,才令人恍然大悟,這是特意來踢場子的。

    心禪宗設立棒喝壇,向全天下宣道,在很多修道者看來,是極其狂妄的舉動,難免心懷不滿。經常有人借聽法之名,與心禪宗辯論,甚至動手較量。

    有門派歸屬的高手儘管看不順眼,卻不便出手,因爲很容易把事qing鬧大,演變成門派之爭。來挑釁的一般是孤身修道者或希望藉機出名的小門派,這些人水平有限,心禪宗兵來將擋,盡抵擋得住。偶爾有高手來贏下幾場,心禪宗隨即派更厲害的壇主級弟子出馬,便可扳回局面。

    踢場子事件常年不斷,每個月都有發生。

    好事看熱鬧是人的天xing,來聽法的人也難以免俗,親眼目睹修道者之間的較量,是可yu不可求的事。不僅一飽眼福,回去後還可向家人朋友吹噓,引爲談資。所以,夏無鹽一下子成爲衆所矚目的中心,人人對她刮目相看,感到好奇。三名修道者例外,自顧自安坐在蒲團上,入定養神。

    當歸對夏無鹽的機變頗爲佩服,忍不住側頭重新打量她幾眼。

    夏無鹽覺察到,馬上挺起ng,水汪汪地瞄他一眼,然後嬌嗔道:“小子,你往哪兒看”她擡起摺扇,擋在的ng脯上。

    衆人聽見,視線紛紛移向當歸。當歸好不尷尬,他並沒有瞧夏無鹽的ng,但扇子擋在那裏,別人自然以爲他猥瑣tou窺。特別是屋中有三名修道者,若是傳到江湖上,豈非有嘴說不清,平白受冤枉。

    當歸十分氣惱,卻想不出好辦法反擊。

    當,銅罄敲響,兩名侍者走進大殿,手捧木箱。他們來到几案前,從箱子中取出三個青銅香爐,擺放上;又取出九支的黑se棒香,每個香爐中cha三支。

    然後,取出九條空白的三尺橫幅,懸掛在後壁上。條幅的位置與香爐對應,分三chu,每chu上中下放三塊。

    佈置完畢,兩人退出大廳。

    第二位說法者現身。這是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人,愁眉苦臉,兩條眉毛很長,斜垂下臉頰。常來的聽衆認識,他的名字叫義玄。

    當歸也認識,當chu就是這傢伙帶領圓通上峨嵋山尋釁。當歸不自覺使出九乙破雷dao的起手式,擊敗圓通,義玄暴怒失控,一掌將他打昏。

    這可不妙,當歸原準備晚間摸進心禪宗,查找楚楚的下落。在義玄面前露了相,對方肯定會做防備。當歸不jin懊惱,實不該多事來聽法。

    義玄在几案後盤tui坐下,目光巡視聽衆,先掠過夏無鹽,緊跟着落在當歸身上。

    圓中受挫後返回後面的房間,另兩位說法者正等待上場,他講述了自己的遭yu。夏無鹽近兩年在江湖上折騰得挺歡,心禪宗諸人聽聞過名頭,未見其人。義玄落座,先打量這女子是何等人物,不料見當歸與她並排坐着。登時義玄喫一驚,將兩人當成了一夥兒。他心下狐疑,妖女又gou搭上新歡了這倒是好事,讓何當歸出一番醜,原道宗也跟着面上無光。

    義玄將雙手按在几案上,開始傳道:“人心本清淨,常被紅塵染。道心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當先天胎兒時即存在於靈犀之中。chu生的嬰兒純潔如白紙,隨着成長,被塵世玷污,丟失了自己的道心。修道,便是要打開靈犀見菩提,尋回本心,認識本心。一朝見xing,頓悟大道。”

    隨着話語,左側香爐中最左邊的香棒自動點燃,一股飄渺的異香在屋子中氤氳散開。

    義玄的手一直未動,不知用了什麼辦法使香棒燃燒。几案是杉木材質,表面刷着桐油,如果傳輸強勁的火xing真氣引燃香棒,桐油將率先被烤熔化。或許香棒有古怪,原料中混雜着自燃物,拆開密封后放置一段時間會自己燃燒。世面上常見的香棒爲黃se或深褐se,烏黑se的從未見過。但話說回來,只有一根香棒燃燒,其餘八根沒動靜,jing確控制自燃發生的時間似乎很難做到。

    當歸正琢磨着,夏無鹽朝義玄問道:“大師,黑se香棒頭是否塗抹了黑磷,你講話時噴出氣liu,引燃香棒”

    黑磷是一種人工煉製的極易燃燒的丹藥,稍有摩擦或觸碰就會着火。前人曾大力研究過,試圖製作成炸藥,可惜穩定xing實在是太差,很容易自爆。於是黑磷被放棄,漸漸成爲冷僻物,只在煉丹書籍中偶爾寫一筆,少有人知,當歸一時沒想到。

    義玄用這玩意兒,是故弄玄虛,以顯示高明。以前說法時此功夫一露,不僅普通的聽衆,許多修道者也被唬住,以爲他擁有某種高深的道術。

    夏無鹽的做法頗不地道,踢場子可以,前提是遵守規則。就好比雜耍藝人在街頭表演戲法,看得不滿意儘管喝倒彩,不能揭穿人家的底牌,砸飯碗。

    義玄沉得住氣,雙目微合,木然無表qing:“一切巧妙法,皆爲身外法。餘yu辨此中意,須從此中悟。”

    他的意si是說,我點燃香棒的方法很巧妙,然而是身外的皮毛小道,不值得探究。你們要想領悟我的道,需拋開皮相,體會我講的nei容。

    這是很漂亮的倒打一耙,我裝神弄鬼,只是玩玩罷了,你若較真指責,就是境界不夠。

    夏無鹽笑了笑,不再爭辯。

    義玄唸誦偈語:“猙獰頭角恣咆哮,奔走溪山lu轉遙。一片黑雲橫谷口,誰知步步犯佳苗。”

    香棒冒出的青煙原本直直向上的一縷,突然間掉轉方向,飛快射向後壁懸掛的空白橫幅。宣紙被煙觸碰到,立刻出現一點略微洇染的黑se,恍若墨跡。

    青煙移動,像毛筆在紙上作畫一樣,所過之chu,留下或深或淺、或粗或細的黑線。圖像逐漸清晰,不大工夫,一頭牛的輪廓呈現。

    隨即,香棒的燃燒驟然加快,青煙大量產生,一片片涌向橫幅。煙團狂舞,彷彿塗抹大寫意山水急就狂草,籠罩住整張宣紙。座下可朦朧望見,紙上的景物在不斷增加,樹木,草叢,山石。

    嘭,香棒爆起一團火光,燃燒到了最後的根部。很快嗤嗤地全部燒完,留下一堆灰燼。煙霧散卻,一張惟妙惟肖的圖畫躍然於眼前。

    山谷前,一條小溪潺潺liu過,消失在遠方。lu邊樹木,野草萋萋,一頭黑牛騰起四蹄,向山谷外狂奔。它的眼睛上蒙着一塊布,跑偏了方向,前面是懸崖深淵。

    心禪宗論道時,常用“白牛”來隱喻人類未經和紅塵沾染的乾淨本心,同時也象徵悟道後的純潔心境。相反,黑牛則被貪嗔癡慢疑矇蔽,五毒俱全,不識人生的大道。這幅畫,是表達人們在悟道前的蒙i狀tai。

    當歸對心禪宗的理論不感興趣,吸引他的是義玄的神奇道術。操縱香棒的青煙如同操縱實物般得心應手,倒也罷了,功力高深的修道者能控制氣liu的微小變化,足以達成。但用青煙在宣紙上畫畫,簡直匪夷所si。

    一開始他以爲,青煙中bao含特製的藥物,整張宣紙事先塗敷了藥物,二者相觸,發生反應滋生出黑se。接着再仔細一想,發覺不對。圖畫的線條有粗有細長短不等,山石、樹木上還有濃淡相宜的大塊暈染,用青煙如何能控制力道,描繪得出。道術再高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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