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中州紀 >619太初有道
    當歸徑直走到歸雲真人的面前,行弟子禮。

    “弟子當歸見過掌教、棲木長老、常長老、呂長老、鍾離長老。”

    歸雲欣然還禮:“當歸,你回來了。峨嵋幸甚,天下幸甚。”

    幾位長老也急忙回禮。

    蘇離站着不動,旁若無人。

    其他修道者見了,以爲她怨恨自己被囚禁十幾年,不再認原道宗爲師門。

    他們猜對了一半,確實蘇離將與原道宗撇清干係,但不是出於怨恨,而是身份使然。

    “待弟子見過舊友,再與各位同門敘話。”

    當歸回身面對姬雲飛,姬雲飛也定睛望着他,兩人均面無表情,久久沉默。

    “楚楚是不是你殺的”當歸終於問出那個不願意觸及的心頭痛刺。

    事發現場除了一隻貓外沒有第三者,姬雲飛完全可以不承認,找出合適的藉口推卸責任。他的心中一瞬間閃過許多念頭,最終回答了一個字。

    “是。”

    姬雲飛不介意撒謊,作爲一名國王,時時刻刻生活在謊言當中,各懷鬼胎的官員們誇功文過、勾心鬥角,他同樣回敬以帝王手段。

    可現在不同,姬雲飛感受到了當歸散發出的無形壓力,感受到,面前站着的不僅是生平密友,亦爲一生中的最大敵人。若隱瞞真相,豈非膽怯示弱

    可以俯就弱者,不可低頭於強者。

    姬雲飛體內流着雲舞陽的血,繼承了修道界第一神君的狂傲不羈;他是晉陽公主姬泠玉的兒子,傳承數百年的王者血脈。

    這一刻,姬雲飛不肯退縮,他有他的尊嚴和驕傲,既然選擇了孤獨的長路,那麼不管怎樣都要走下去,哪怕衆叛親離。一個人,不回頭。

    答案早在當歸的意料之中,此前有一點心存僥倖罷了。他注視昔日好友,那熟悉的面容中滿是陌生。

    十五年很長,每個人都已經改變,物是人非;十五年很短,年少的歡樂時光猶歷歷在目。以當歸的造詣,舉手投足便可置姬雲飛於死地,卻狠不下心。

    同時聽見姬雲飛回答的還有一個人,峨嵋山上空的夸父號飛船內,賀亞男流下痛苦的淚水。

    “你以爲力量能決定一切”當歸淡淡說道,“即使真的那樣,你的力量也還遠遠不夠。”

    姬雲飛繃緊了身體,瞳仁中凝聚刀尖般的鋒芒:“願聞高妙。”

    “好,如你所願。”

    當歸揚掌朝空中飛舞的納米蟲羣拍擊,輕飄飄不帶分毫勁道,那些小蟲子像似受到中心的神祕召喚,急速聚攏。蟲子的數量極多,本來像烏雲一樣覆蓋了方圓三四十米的範圍,這時密密麻麻擠在一處,變成直徑半米多的圓球。

    姬雲飛一個勁地發送信號,企圖指揮納米蟲散開,可蟲羣的四周包裹着一層能量膜,海神權杖發射的暗能量波被屏蔽在外。

    嘭地一聲,“圓球”閃現耀眼的白光,烈焰燃燒。在數千度高溫下,納米蟲融化爲一團液體。隨即當歸變更暗能量的頻率,將火焰轉爲沸點術,液態金屬球迅速冷卻,從半空墜下。

    那個位置的修道者慌不迭散開,金屬球砸在地面,陷入鬆軟的土壤。白霧騰騰繚繞,焦臭味充斥空氣。過了一會兒,熱氣散盡,金屬球露出黝黑粗糙的表面。

    所有納米蟲被熔鑄爲一整塊金屬。

    “此等凶煞之物,不宜存留於世間。”當歸說道。

    山谷中靜默片刻,爆發轟天歡呼聲。修道者們喝彩得格外真誠,何當歸的高明道術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化險爲夷,逃脫死亡的陰影。

    “其實武器無善惡,是用的人分善惡。天雷鬥霄陣在原道宗掌管下上千年無差錯,還是物歸原主爲好。”

    隨着當歸的話語,海神權杖一陣發燙。姬雲飛意識到不妙,卻不知何從防禦。他輸入真氣,龍頭失去反應,並無藍色光柱出現。

    當歸以暗能量共振破壞了海神權杖的內部結構。

    旁人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看姬雲飛臉色有異,估計是吃了暗虧。

    “何師傅,殺死這狗賊”

    “姬雲飛和女媧教惡貫滿盈,死有餘辜,何師傅不要和他們客氣。”

    “我們一起上,討還公道便在今朝”

    原道宗一方得理不饒人,氣勢洶洶,只消何當歸一聲令下,將應者雲集殺向對面的敵人。女媧教徒慌張失措,大好形勢竟翻盤,憑空冒出一個死去十幾年的人,是天意嗎

    此時峨嵋山上聚集了修道界的一大半門派,如果開打,勢必戰火蔓延,牽動全中州。撇開與姬雲飛的舊情不論,單從利弊考量亦屬下策。女媧教只是傀儡,真正的敵人尚隱藏在暗處。

    當歸尋思道,須得快刀斬亂麻,鎮住場子,否則一點小意外就會導致不可收拾的局面。

    “女媧教堅持要召開說法大會,一直追到峨嵋山來,方纔,姬雲飛展示了他的道法。那麼恭敬不如從命,我也談一談我理解的道法,請方家指正。”

    吵鬧聲登時平息,人人被當歸的話吸引,包括女媧教徒在內。聖者是誰已不需要懷疑,就站在眼前,他將使出什麼樣的道法

    當歸擡臂平攤開手掌,一個極細小的黑點自虛空誕生。起初肉眼無法分辨,它逐漸擴大,緩慢上升,直至變成一團奇特的黑暗,懸掛於六七米的高空。

    那是純粹的黑色,充滿混沌和未知,彷彿太初之道,包納一切孕育一切,卻又莫可名狀。其形體變幻無方,像球形,像方形,像不規則體,像處於永恆流動中的黑暗河流。

    不知於哪一個時刻,一點光亮出現,沿着黑色的表面擴散,景象逐次清晰。

    大片的灰色映入視野,模模糊糊,乍看分不清是什麼東西。隨後視角拉遠,才恍惚明晰,原來是荒涼的戈壁,乾枯的岩石和土壤。

    視角前推,給人的感覺好像在天上飛行時向下方俯瞰。大地寬廣無垠,山峯高高聳立,大河奔流不息。然而,這是一個死寂的世界,沒有任何生命,入目之處盡皆灰暗。

    很快前方呈現出一片湛藍,陸地的盡頭到了,浩瀚的海洋在潮起潮落。

    視角急速下墜,大海撲面而來,接着眼前一黑,一頭扎進海水裏。

    深海之下更加寂靜,水流在身邊迴旋,無邊的黑暗後面,透出某種神祕。忽然,微弱的亮光閃爍,在水中有規律地搖擺、移動,似乎是活物。它逐漸靠近,看清楚了,是一個橢圓形的光斑不,是一隻小蝦米是一條魚

    那光亮不斷變化和成長,從浮游生物演化成紅尾蝦,演化成小鯖魚,演化成大鯊魚,栩栩如生形象逼真。周圍的亮光一點點增多,馬林魚、金槍魚、水母、烏賊各式各樣,成百上千,最後彙集成浩蕩的水生生物羣。

    光亮大作,視角重新回到海面上。然後向前飛進,登陸上岸。

    陸地也展開一番全新的面貌,綠色遍佈高山和平原,樹木青翠,花草起伏搖曳。走獸各處徜徉,飛鳥自由展翅。

    第一座茅屋在田野間建起來了,第二座,第三座,小小的村落形成。人們在田間勞作,在樹頭採摘,忙碌興旺。逐漸地,小村擴張爲鎮子,鎮子擴張爲城池,城池一個個朝遠方綿延,佔據整個大陸。

    人類統治了這片土地。有歡笑,有悲傷,有戰亂,有和平。有人享受生活,有人渴望冒險,還有少數人想的更多。

    深夜,一個人倚在大樹下,仰望無垠的墨藍色。明月皎潔,萬籟俱寂。追隨他的視線,天上的景物在拉近。月亮越來越大,清晰如畫,那上面竟然也有一座座山峯,一道道峽谷、平原,和人類生活的世界一樣。

    很快月亮從旁邊掠過,甩在身後,觀察者向着太空的深處繼續進軍。千萬點繁星驀然綻放,比江河更湍急,比海洋更磅礴。宇宙源初的動力在虛空中躍動,星系的中心,無數種力量碰撞,無數種能量互相轉化,無數種物質生成和湮滅,飛舞旋轉,流光溢彩

    星河傾瀉而下,將山谷中的修道者捲入其中。衆人身臨其境,隨着燦爛的激流沉浮漂泊,身不由己,感受那一切的一切。

    “太初有道。起於無形,長於有形,以有形見無形,以無形證有形。我所學的道,是天之道,人之道,衆生之道,宇宙之道。”

    當歸的聲音自天外降臨,當頭棒喝,敲在每一位修道者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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