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中州紀 >639死亡和新生(一)
    它在虛無中游蕩,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將往何處去。它丟失了至關重要的東西,那個使它成爲它的“核心”。

    時間流轉了很久很久,無數的往事依稀飄渺,像霧氣一樣乍有還無。同時,唯獨一個莫名的感受分外糾纏,分外執着,恍如幾秒鐘前剛剛發生。它不知道那感受意味着什麼,但是,它知道必須要完成某件事。

    它吞噬過好些鮮活的小東西,那些東西與曾經擁有的“核心”稍微近似,但遠遠不夠,不足以彌補所失去的。

    就這麼渾渾噩噩度過千百個年頭,對於它來說,時間沒有意義,它已分辨不出信息因子在時間曲線上的分佈。

    又有兩個小東西靠近不,不能算小東西,其中一個特別鮮明,如信息潮涌破開混沌。它升起強烈的預感,假若吞噬掉這個小東西,距離那必須完成的任務就更近一步。

    它撲過去,挾帶着毀滅和死亡,一口將小東西吞入腹中。

    出乎意料,小東西與以前見過的同類不一樣,異常頑強。它消化不了,一粒堅硬的石子哽在內部,上不的下不的,說不出的難受。

    幾番努力不見成效,它掉頭返回日常藏身的所在。那是一個特殊時空,只屬於它的王國,在那裏,它如魚得水,依靠殘餘的本能掌握了少許規則。

    它進入電磁的世界,周圍的一切高速運轉,比外面快幾千萬倍,信息的變遷豐富充盈。當然不能和失憶前比,但用來對付那個小東西足夠。

    加速,再加速,它匯入信息流,讓時間去打磨體內的異物。

    時間,是萬事萬物的永恆敵人,即使真理運算者也無法對抗,宇宙在不停地走向寂滅,終有大限來臨的一刻。生命尺度短暫到可憐的有機生命體更不必說,時間的流逝提升近一億倍,足以令它們瞬間湮滅。

    小東西逐漸縮小,一層層融化,其中那不可捉摸、包含着無窮可能的鮮活之力被它吸收。一種全新的力量注入,收穫超乎想象。它的結構飛快重組,從混沌中建立起新秩序,規則誕生。

    一個詞彙在它的意識深淵中迴盪:蓋亞蓋亞

    我是蓋亞。

    它復甦了,重獲自我意識。

    新生的蓋亞開始瘋狂吸納物質、能量和信息,壯大自身,同時,它的觸角沿時空場延伸,觀測外界。

    很快,蓋亞感知到一股熟悉的力量,是女媧,那個使它差點兒萬劫不復的同類。

    殺死女媧,吞噬它

    不知是否剛吞噬那個人類的緣故,蓋亞竟然涌起難以抑制的憤怒,而這類感情原不屬於它,真理之眼一向冷靜理性。

    並且蓋亞發現,自己對空間的契合度大大提高,能夠攜帶物質和能量一起穿越異空間通道。照常理說,真理之眼只可傳送規則。

    多半因吞噬人類而獲取新能力,蹊蹺在於,一個螻蟻般的人類怎引起真理之眼的嬗變除非他是傳說中的“工程師”,但“工程師”是真理運算者母腦都爲之棘手的強者,不會這樣輕易被打敗

    大敵當前,蓋亞暫且拋開疑慮,向力量波動的空間趕去。它看到,空曠太空中漫長蜿蜒的機器蟲羣,一個真理之眼附身於其內,不是女媧。另一個也不是,甚至不是真理之眼,其規則異常獨特,蓋亞不理解到底是什麼。

    熟悉的力量就來源於後者,是女媧留下的烙印。

    蓋亞撲殺過去,帶着新得到的力量。它充滿信心,必定將勝利。它要吞噬眼前的一切,機器蟲羣,真理之眼,和那個似熟悉似陌生的奇怪生命體。

    當歸在曠野中奔逃,背後的可怕怪物緊追不捨,越來越逼近。當歸感覺到汗水在胸前脊背上流淌,呼吸粗重,心跳快得幾乎要窒息。然而他不敢停下,大腦被恐懼支配,唯有一個字連串催促,逃逃逃。他自始至終未回頭看過一眼,根本不清楚怪物是什麼樣子。

    前方出現一座高塔,矗立於天地間,莊嚴肅穆,散發神聖的光輝。此係死亡之海的幻影塔,昔年蓋亞爲挑選人類戰士營造的場景。

    當歸的意識陷入混亂,分不清虛幻和真實,記憶迷迷糊糊,過去的經歷像是一場夢。瞧見高塔,他登時找到避難所,一頭衝進去。

    塔身封閉沒有門,當歸徑直穿過牆壁,看作理所當然,並不認爲反常。

    一間純白的屋子,四壁、天花板、地面全都是白色,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擺在內側靠牆處,也是白色。兩個人坐在桌子後。

    一個是年輕女子,身穿深藍色制服,表情略帶嚴肅,正是夸父出示給當歸的母親形象。男子高大英俊,掛着和藹可親的笑容,當歸第一次相見,但心底莫名認定,這就是父親。

    父親和母親自顧自交談,對屋子裏多出的人視若無睹。

    當歸驚喜喊道:“爹,娘,是我”

    男人和女人無動於衷,目光都不轉一下。

    當歸急了,衝過去一把拉開桌子,站到兩人的中間。“你們沒聽見嗎,有怪物在追殺我,救救我”

    男人終於擡起頭,打量當歸,禮貌而疏遠地發問:“你是誰”

    “我是何當歸,你們的兒子。”

    男人搖了搖頭:“你認錯人,我們沒有兒子。”

    “怎麼會,你是高平,她是何沐嵐,夸父號飛船的醫生,我在中州星上出生”

    “胡言亂語,什麼中州星,我從來沒去過,”女人俊俏的臉上現出薄怒,反駁道,“我在醫學院上學,尚未當上醫生,也沒有孩子。”

    當歸傻眼,不知所措站立一會兒,想到一根救命稻草。“吳有虛你們認識吧,他可以作證,你們倆死後,是他撫養我長大。”

    當歸的腦子徹底亂套,也不想想,既然父母早已故去,爲何能現身於面前交談。

    “吳有虛抱歉,我不記得這個名字。”男人冷淡地否認。

    女人不耐煩起來,對男人說道:“此人夾纏不清,莫多廢話。”然後轉向當歸喝斥:“你趕緊離開,不然我叫警衛了。”

    嗚

    怪物的咆哮在當歸心靈的幽暗角落裏涌動,投下至深的恐懼,恍若空中某個點隨時會伸出利爪將他攫取。當歸又是驚慌,又是對父母的絕情悲傷憤怒。

    “你們不認我是吧,好,我不稀罕當初把我丟在中州不管,我一個人也挺過來了。不用你趕,我自己走。”

    當歸轉身快步走至門口,推開房門,大步跨出。

    不料,腳落下時空空如也,地面蹤影皆無,他倒栽蔥跌下,直墜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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