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蓋亞掌握了更高層次的規則，幾秒鐘之間，便吞噬機器蟲羣的三分之二，消解掉來自於觀測網絡的真理之眼。然後，它一邊收拾剩餘的蟲羣，一邊追堵蘇離。
當歸朦朦朧朧捕捉到這變化，立刻燃燒起鬥志，不，不能讓它傷害蘇離。他欲圖加入戰團，聯手蘇離，但自身的力量全被蓋亞吸走，僅餘一點核心意識。
蘇離於同一時刻發現當歸的蹤跡，在那新來的真理之眼內部。她深知，這種情形下旁人幫不上任何忙，唯一能救當歸的是他自己，只有硬碰硬擊潰蓋亞的規則，當歸方可尋找回自我。
話是這麼說，但關心則亂，蘇離不由得思考計算，有沒有其他可行的方略。
面對強敵豈容分心，蓋亞聚起九成力量發動規則，直徑三百萬公里的空間頓時破碎，翻轉，裂隙蔓生，第四維度和第五維度連通。
躲閃的路徑大部分封堵，蘇離被迫轉向。蓋亞正守在岔路口，一口將她吞進肚子裏。
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連續吞噬三個強者，吸納它們的規則爲己用。若實力按這個速度一直增長，或可抵禦將來母腦的追捕。
蓋亞心滿意足，準備好好消化新吸收的規則，強化自身能力。
出乎意料，後吸收的奇異生命體竟然比前一個真理之眼更難纏，內核靈活多變，如一顆水滴隨勢而流動不拘泥常形，難以把握其本質。
尤令蓋亞驚訝的是，先前在死亡之海基地吞噬的小小人類還活着，並沒有徹底融合。它堅不可摧，屹然挺立。
豈有此理，蓋亞狂暴了，捲起能量大潮，把那兩個異物拉向自己的核心。當歸和蘇離苦苦抗爭，拼盡最後一絲力量。
在虛無和真實交錯的空間裂隙，三個宇宙罕見的強悍意識展開對抗，三個本源力量點構成三角形。
此三位中，當歸是最弱的一環，但有一樣另兩個及不上。他擁有最高的隨機性，自由意志，乃是人類的靈魂烙印，深深銘刻於基因鏈上。隨機因子，是打破宇宙宿命的唯一希望，是真理運算者苦苦追尋的進化之路。
隨機，意味着無限可能。
龐大的力量互相撕扯，三角形開始旋轉起來，越來越快，差不多接近光速。高速旋轉之下，暗能量的波紋急劇擴散，空間愈發扭曲變形。
終於，一根無形的弦崩斷，一個看不見的閾值被翻越，空間異變，十一個維度全部打開。
根據現有的理論體系，宇宙共十一個維度。宏觀能觀測到長寬高三維，異空間通道內多出四維，加起來是七個維度。此外，在高能實驗室中轟擊基本粒子可得到第八維度存在的證據。至於九以上的三個維度，僅通過數學計算推論，無法於現實世界觀察。
九、十、十一三個維度，是宇宙的最大謎團之一，是幽暗不可測的底層深淵。
此時，奇蹟誕生，十一個維度袒露於當歸的面前，空間的祕密昭然若揭。唯獨當歸才能“看見”，蘇離和蓋亞被拒之門外。
這景觀無比奇妙，人類的語言不足以形容萬一。宇宙像一個萬花筒，色彩斑斕奇形怪狀，同時又觸手可及，幾億光年匯聚於方寸之間。
站在十一維的視角看去，萬物呈現出全新的模樣。當歸可以穿過太陽燃燒的一千五百萬度內核，不損分毫皮毛。
當歸伸出手，直抵蓋亞核心中最關鍵的一根梁木，輕輕抽開，整個規則體系剎那崩塌，蓋亞冰消瓦解。
龐大的物質和能量失去束縛，轟然飛散，十一維空間缺乏支撐力，重新閉合成三維。這空間異變引起的動盪最遠至一百二十個天文單位外，使得行星系的運行軌跡產生輕微變化。
觀測網絡的鄰近三個節點先後發現異常，將數據傳往真理運算者母腦。不出片刻，中樞系統的指令返回，命令觀測節點清除記錄，以後毋須再提。
真理之眼嚴格按程序辦事，不作獨立思考，於是這一段至關重要、意義非凡的事件悄無聲息地被掩蓋住。
節點們沒察覺，發出指令的不是母腦，另有其人。
女媧佔據了379462節點，將周圍一大片網絡同母腦中斷開來。它截取其他節點的信號，過濾後有選擇地傳送給母腦；反之亦然，僞裝成母腦指揮節點。
它進化了。
完美的計劃，蓋亞、蘇離、何當歸、齊思退、姬雲飛、賀亞男等等，全都是棋子，目的只有一個，使中州星系統突破閾值，誘發嬗變。當十一維空間展露，何當歸摧毀蓋亞的一刻，隨機因子前所未有地暴漲，超過數據庫內有史以來的記載。此影響極其深遠，初步推算，至少十幾個恆星系的演化軌跡將偏移。
因爲何當歸成爲了貨真價實的工程師，星河中第三十七位有可能打破時空藩籬、回溯宇宙源頭的生命體。如果弄清楚宇宙的起源，那等於是窮盡一切知識，掌握終極力量。
女媧因此而融入夢寐以求的能力，隨機性。從此，它掙脫母腦賦予的程序規則，得以自由進化。
不過，似乎副作用伴隨而來。
正確的舉措，下一步應當製造引力場令太陽坍縮爲黑洞，再爆炸，生成海量邏輯悖論鎖，徹底湮沒那個行星系。何當歸來不及逃脫，未來的強敵扼殺於搖籃中。
女媧猶豫一會兒，放棄行動。
畢竟工程師身上寄託着所有生命體的希望，揭開宇宙的真正面目，誰不想呢殺掉太可惜。
另一方面，真理運算者母腦是更可畏的攔路虎，火拼在所難免。到時候何當歸可堪再發揮作用，弱弱聯合纔是制衡的巧妙手腕。
女媧用這兩個理由說服自己，放何當歸一條生路。實際上，還隱藏着一個深層原因，它對何當歸懷有一點點好感。
蘇離在覺醒前，相當於女媧投放到人世間的“信息收集器”，前者所經歷的事件，全都同步傳送回後者。其中也包括蘇離的情感，她對何當歸愛意，不知不覺影響着女媧。
至於蘇離，女媧更是感受複雜。在創造這個獨特生命時，女媧多多少少有一些念頭，讓她替代自己到人類當中生活，去獲取經驗。蘇離算是女媧的一個投影，或者用人類的觀念來形容，彷彿是女兒。當蘇離覺醒之後，女媧主動切斷聯繫，放其獨立。女媧不願意傷害蘇離，想看着她走下去，將來能夠走多遠。
看來自身混入了人類的一部分特性，大概是進化的代價，女媧自嘲地笑了笑。“自嘲”和“笑”，也是智慧種族才具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