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的確與方婉茹暗生情愫,也想過如果能娶了她,兩家親上加親,也算美事一樁。
可誰讓他又遇到蘇氏了呢
蘇氏年輕的時候,能算得上是台州的一枝花了,除了家世落沒了,她沒有一樣不好的,要不是蘇家空剩一個書香世家的名頭,秦家來提親,蘇仲達也不能答應。
他永遠也忘不了在梅園看到蘇氏的那一幕,說是驚爲天人也不爲過吧蘇氏巧笑如花,把一園子的梅花都比了下去,正因爲看了蘇氏,他才越發覺得方婉茹是蒲柳之姿,漸漸的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想起往事,秦從文更覺得愧對蘇氏。
他要娶蘇氏,方氏是第一個出言反對的,她反覆說蘇氏不合適,只有表妹纔是最適合自己的,方婉茹出身官宦世家,日後能幫秦家的地方太多了,而蘇氏呢,能幫秦傢什麼他知道蘇氏是清高的女子,不肯嫁人爲妾,爲了不失去蘇氏,秦從文有生以來第一次與方氏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最終他贏了,成功的說服了方氏,去蘇家下了聘。
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了。
秦從文想起洞房花燭夜,想起了自己揭開蓋頭看到方婉茹那張嬌羞的臉時,心裏那種震驚和憤怒,他早就該知道方氏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人,他早就該對她的讓步產生懷疑的。可是他沒有,他以爲方氏心疼兒子,以爲方氏爲了他默許了蘇氏進門,卻沒想過她會聯合孃家跟自己玩這種偷樑換柱的把戲。
秦從文很憤怒,可卻沒有發作,因爲方氏說過,蘇家沒了婚書。蘇氏被擡去了後院,被他明媒正娶,跟他拜了天地的人是他表妹方婉茹,最重要的是,滿堂賓客都知道他娶的是方家的小姐方婉茹,若是他此時發作,方婉茹的名聲也就毀了,別人會怎麼看方家這種對方家不利的事情,方氏是絕對不會允許它發生的,如果他敢爲蘇氏正名。方氏就敢對蘇氏下手,到頭來他什麼也得不到。
秦從文沒辦法,他雖然不願意承認內心的膽怯。但他更不願意承認的是害怕失去,不僅僅是失去蘇氏,他更怕失去的他在這個家裏的位置。
秦從文苦笑的哼了兩聲,也許那個時候他潛意識已經知道,自己只有聽方氏的話。他在這個家裏纔會有那麼丁點的地位。
如果不是方氏的行徑被人揭發了出來,自己恐怕還會認爲方氏是嚴母吧還會不停的爲她找理由,安慰自己父親早逝,母親只得強硬些
原來這一切,不過都是他自欺欺人罷了。
秦從文眼中冷光一閃,對眼前的方婉茹更加厭惡了幾分。他扭過頭,甚至不願意再去看她。
方婉茹見他這個樣子,心裏頓時涼了起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薄情的人,當初我不顧家裏人反對,堅持要嫁給你,爲的是咱們兩個自小青梅竹馬的情分。我爲了這個家辛苦的操勞了大半輩子,我爲你生兒育女的。結果就換來你這麼狠心的對待。老爺,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
“你還有臉說”秦從文聽了方婉茹的這番話原本就十分難受的心更不舒服了起來,他狠狠的盯着方婉茹看,一字一句問道:“生兒育女好一個生兒育女,我倒要聽聽你爲誰生了兒子”
“到現在你還不知錯,還如此理直氣壯,真是無藥可救。”秦從文吹鬍子瞪眼睛的道:“母子分離是世上最苦的事情,你也是當孃的,若有半分慈心,哪裏會做下這樣的事不可理喻。”說完一甩袖子,不打算在與她多費脣舌的樣子。
秦黛心在一旁看得清楚,心想從今以後只怕秦從文再也不願意被方家姑侄兩個擺佈了。
方婉茹沒有想過秦從文在這件事情上跟她發難,她強穩住心神,急急道:“老爺,那賤婦懷孕的事兒,我當初是真不知情。”
她現在說這話,誰還會信
秦從文連眼皮也沒擡一下,倒是秦黛心對方婉茹口中“賤婦”這兩個字很不爽,到底誰賤啊
秦子誠坐在一旁遠遠的看着方婉茹,心情複雜。
那個他叫了二十多年前的娘,突然成了害人母子分離的罪魁禍首
秦子誠不願多想,他慌亂的看了對面的馮氏一眼,隨後低下了頭。
馮氏看到這一切,只覺得嘴裏苦得不行,她強打起精神來,注視着屋內的一舉一動,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絕不能畏縮,爲了認回孩子,她得堅持。
金氏冷眼打量着屋裏各人的各種表情,知道方氏大勢以去,臉上不由得露出一個順心的微笑來。
不枉費自己這三十年來低賤的活着,看到方氏今天這個樣子,一切都值了。
就在這時,院子裏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屋裏的人都緊張起來,不自覺的向門外看去,似乎想看穿門板,一眼望到院子裏去。
紛亂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不一會兒便聽到有人低聲喚“大人”,緊接着屋裏的門便被打開了,王應石和黃知府帶着方碧影走了進來。
屋裏的人齊齊的朝三人看過去。
王應石和黃知府面色沉重,倒是方碧影,臉上一片喜色。
方婉茹心裏“咯噔”一聲,轉頭看向方氏。
方氏如老僧入定一般,眼皮也沒擡一下,手裏不停的擺弄着她從不離身的那串翡翠佛珠,口中似乎唸唸有詞。
這個時候求佛祖保佑是不是晚了點
“王大人,結果如何”
開口說話的人是鐵未陽。他與王應石同朝爲官,又是秦家的人,是最有資格發問的。
王大人嘆了口氣,這才道:“佛龕後面有機關,裏面確實藏着一具屍骨,據仵作驗證,死者爲男性,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身高七尺三寸,全身骨頭略有發黑。應該是中毒而死。”
還真挖出屍體了
屋內衆人皆驚,紛紛朝方氏看去。
方氏彷彿知道大家的視線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樣,她手中猛然一頓。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視線平靜的屋內掃了一圈兒,才落在秦黛心身上,開口道:“你滿意了”
秦黛心抿嘴一樂,“想必此刻你最恨的人不是我祖母金氏。也不是死去的祖父,更不是把你的過往揭露得在衆人面前的方碧影,你最恨的人,應該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