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第二章(遇險)山命只在山頭改
    花腳驢子走的慢,性子還壞得很。那胡不爲胡先生從梧桐村辭別後,前後走了三個時辰,纔行了十餘里路。那畜生貪嘴好喫,好好的細土路面不走,看着哪有酸果棗兒就放蹄奔將過去。梧桐村地處偏僻,本來山果野樹就多,驢子頭都不擡,任主人鞭打腳踹都無動於衷,喫的肚腹滾圓,好不自在。

    胡不爲初時還強力收繮,鞭抽腳踢,和驢兒鬥氣。到後來,實在折騰的沒勁了,只得哀嘆,任它按着性子走下去。心中恨想,回到家中如何如何將之大卸八塊,如何加上椒鹽香料作十香驢肉。

    驢子自不以未來命運爲苦,信步所之,喫喫停停,又捱了一個多時辰,走了二十多裏地。胡不爲心急如焚,懼意如熾。見那畜生優哉優哉散步,品枝嘗草。大恨之下,惡念突生,從驢背上跳了下來,到路邊找來一根手臂粗的枯枝,終於痛下重手。那驢子生來執拗,偏生胡不爲的渾家趙氏愛惜牲口,自買來後從不曾虐待,平時拉磨駕車,都不忍鞭打。把它慣得實在不象話。這畜生自大任性慣了,哪喫過這般虧被杖責喫痛,慌不擇路跑了起來,連躥帶跑,倒不比一般劣馬慢了多少。只是驢子畢竟不是跑長路的東西,這一路跑得顛簸震盪,趄趔打跌。把胡不爲震得頭暈眼花,股腹麻癢近至無知無覺。

    到月上樹梢的時候,一人一驢終於停下了。好歹也奔了六七十里,離梧桐村有好些路程了。想來那厲鬼就是追來,也要費些工夫。前邊是個小樹林,月色下看來,林中樹影參差,高低錯落,隨風而動。胡不爲見驢子氣喘咻咻,口吐白沫,知道再趕下去也是枉然,加上自己腹中也有些飢餓,便勒繮停住,放開了讓它自行喫草。自己走進林中,找棵松樹靠着坐下,從包裹中取烙餅喫晚飯。

    今天倒是個好差事,費了不多工夫便掙得近九兩銀子。胡不爲仔細感覺懷中銀子沉甸甸的分量,心中大感喜樂。向來矇騙村民,從不曾得到這麼豐厚的報酬,一則村中人家無甚錢財,沒法多出酬勞。再則胡不爲也非貪圖無厭之人,向來淺刮即止,他怕把人刮傷了筋骨,將來有人覺上當會找上門來拼命。

    只是,回想起其間過程,他也覺得甚是驚心動魄。梧桐村裏怪墓實在邪異得緊。三百六十枚靈龍鎮煞釘,實在非同小可,看來烏老頭所言不假,那個甚麼 寒婦真會喫人,而且定是兇殘無比。如大元煉真經言下不虛,鎮煞釘端是厲害之物,三百六十枚,便是真有大羅神仙也給封死了。還有那麼多聞所未聞的鎮墓獸,細細想來,殊爲可怖。

    所幸自己見機的早,未敢耽擱便跑了出來。只是如此便害了梧桐村人,不免心中有愧。轉過念來,又想,自己並無伏魔之能,便是守在村裏也不過是多添一條人命而已,於事無補。再說,困鎖既久,也毫無意外生,那厲鬼三五日內必不會脫困害人,反正自己先前說話已埋了伏筆,並沒說已將之滅除,只是鎖鎮。就是以後妖怪跑出來,與自己也無甚關係了。之前已好意提醒過村長,將來若遇上能人,還須再延請除妖。至於到底左近有沒有能人,村長願不願意延請,都是以後之事。再且,畫了那麼些定神符,那麼些降妖符,不也是費了勞力麼,便是無多大功效,但神清目朗強身健體也是好事的。自己這九兩銀子掙的倒也不算虧心。胡不爲心下忐忑,反覆勸慰自己。

    只是,還有一件大事不得心安,不知道自己到墓中走了這一圈,日後會不會留有禍害。

    心中患得患失,有百味雜陳,烙餅喫來嘴裏便如同嚼蠟。胡不爲將餅收了,從懷裏摸出釘子來,在月光下仔細驗看。釘子入手甚沉,比一把匕都重了好些,釘子有小臂長短,身四方,邊緣鋒利。一條筷子粗細的龍自上而下盤繞,睛須鱗牙,莫不精細如生。書中說是辟邪聖物,造工是精巧了,其他倒不覺得有何高之處。反覆看了看,不得要領,正要把它包入布中,剎那間,現這釘子似乎亮了一下,似乎如通透的青玉。他揉揉眼,釘子依然沉暗如前。難不成自己看花了眼還是月光下看來有所偏差胡不爲端着釘子,換着角度查看,滿腹狐疑。

    正自不解,忽聽 “咻”的一聲,一支響箭從頭頂右上方激射過去,帶着尖利的哨響,打入樹林中去了。

    胡不爲大駭,心中想的第一念頭便是妖怪追命來了。待要躲開,卻哪裏跑的動,腿軟的跟麪條也似,擡都擡不起來。當下便如夢魘一般,張目結舌,翻倒在地。

    西面和南面樹林裏都響起了 “西西索索”的細聲,似乎有多個妖怪同時接近。胡不爲動彈不得,心卻明白非常,暗暗叫苦:完了,這厲鬼還會分身之法,自己今日恐怕難逃劫難。

    “九朵蓮花開什麼人”一人在西邊的林子裏壓低了聲音喊道。

    南面的人答道:“三香供嚴臺是二師兄嗎我是顧有全。我和六師弟、八師弟和十一師弟都到了。”

    林中忽傳人語,胡不爲心中大奇,原來不是厲鬼索命來了,卻是有人到此聚會。聽他們的對答的切口,似乎是同一個門派的。

    先前問話那人道:“哦,是五師弟,你們那邊可有線索”

    那五師弟顧有全性格極爲暴躁,立時罵開了:“他,有個狗屁線索,找了大半天連根毛都沒找到,這還罷了,害得老子摔了好幾交,傷的不輕讓我逮住了它非剝掉它的皮”

    右邊與他同行者便有人嘻嘻而笑,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靜夜樹林,傳音極佳,人人都聽見了他說話:“五師兄這交摔的可不簡單,第一交撲住了一隻母兔子,第二交又撲住一隻母兔子,嘻嘻,豔福倒也不淺。”立時便引來一片竊笑。

    顧有全大怒,大吼一聲:“十一師弟,你皮癢癢了是麼”

    十一師弟仍笑道:“沒癢沒癢,我倒知道兩隻花容月貌的母兔兒皮癢了哎喲”

    “噓噤聲你們忘了是來幹什麼的”那二師兄語氣聽來甚是不悅。但看來他在同門中頗有威望,此話一說,衆人便都沉默了。顧有全不敢不從,也壓低了聲息。但在胡不爲處聽來,仍聽見他在喃喃咒罵。雖不見其形貌,但可料想,他定然在怒目直視十一師弟。

    “此物非常狡猾,又爪牙尖利。今天莫要讓它再逃脫了。我們等大師兄來了看看情況如何,再做定奪。”二師兄又話道。衆人遵了,都待在原地,人人不說話了,只聽見細細的呼吸聲起伏。

    過不多時,又有一撥人從北面而來。顧有全一躍而起,低聲道:“是大師兄麼”來者應了一聲,聲音蒼老,顯然已年紀不輕。

    衆人會合在一起,便商討彼此的經歷。胡不爲無意探知他人機密,便悄悄站起身來。想偷偷走開。然而大師兄的一句話又讓他嚇得心膽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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