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第二十九章 (江湖路)前路迢迢八千里
    胡不爲出身鄉民,原本胸無大志。從定馬村一路行來,眼中所見,腦中所想,只是與自己父子相關的事情,全不理會身外世界如何變化,也無意參與其中。然而正如單嫣所說,天地是一座熔鍊銅丸的火爐,既在其中煎熬,誰又能獨善其身只是天下方當大亂初生之際,潛流暗涌,許多苦難尚未嚴重影響他們的行程罷了。

    其時正是雍熙二年夏末,這一年,有兩件事令當朝天子龍顏震怒。其一,西夏党項族領李繼遷以投降爲名,於二月誘殺宋都巡檢曹光實,聚兵進襲銀州,犯會州,令兩州百姓飽守荼毒。太宗調遣重兵圍攻,將賊兵擊潰,才解了北方之危。

    而第二件事,卻非常令人頭疼了。因事關妖魔,並非勇兵猛將所能解決。

    自去年夏初開始,汾州西南部便開始有妖魔作祟,一年多來,雖經朝廷法師全力彈壓,但妖魔獸怪們竟已漸成氣候。屢屢聚衆侵擾居民,汾州知州急呈快報,稱 邪祟所經,民不聊生,村荒城敗,百無一存百姓受苦如此,臣日夜心憂若煎,要求加派高人術師前去鎮服。

    當真是禍不單行,內憂外患同時衝擊,令太宗甚感煩憂。朝廷中所有術師都已派遣出去了,又頒下聖旨,着各處衙門盡出奇案司捕快來京候命。然而妖魔勢大無比,連日來盡聽到術師殉職的惡訊。也不知這裏究竟聚集了多少鬼怪。

    虧得民間許多遊俠豪客聞訊前來襄助,或負弓持劍,或引虎呼龍,正邪兩方在方圓百里的土地上膠着較力。羣豪攻不進去,妖魔們卻也衝不出來,至此,以州東小鎮平遙爲中心,一帶地區竟成了禁地。只苦了生活在中間的百姓,晝夜閉戶,心驚膽戰,只怕一個不小心便被妖怪擄食。

    然而這一切卻與背井離鄉的胡不爲父子毫不相干了。胡騙子日前受了羣豪的恭維吹捧,得意洋洋,現在正着名滿天下的春秋大夢,哪還知道家鄉正在遭受飛來之禍

    前夜裏,胡不爲仗着青龍士的名頭漫天許諾,纔打了憤怒的平七雁和陳果老三人。他答應平七雁,日後一定要青龍士幫他找補一隻豢獸,鳳凰或者狻猊什麼的,以彌補失去吞雲雪猿的損失。陳果老要求就簡單多了,只要一個青龍卵。胡不爲心想,反正青龍士養着青龍,料想下一個蛋也容易,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了。

    羣豪都想不到他竟然這麼大方,許多人甚後悔自己當時怎麼沒養着一頭怪獸也讓胡不爲打傷了。看到陳果老三人心滿意足的模樣,人人嫉妒不已。只是衆人哪裏想到,這只是胡大騙子急於脫身時許下的空口之諾罷了,來日漫漫,也不知過得十萬八千年後會不會有兌現的一天。

    債主打過後,胡不爲婉言謝絕了劉振麾的邀請,不再跟他們到西面除妖了。看看天色漸亮,趕緊抱着胡炭循原路返回,要到先前那村婦家中取回猴子,再擇路向黔南行進。幾個官差爲難非常,眼見着胡不爲大振聲威,那麼多法力高強的人都對他恭敬非常,哪還敢上前捋虎鬚然而死令在身,又不敢就此將胡不爲放脫了。六人擠擠挨挨,遠遠跟在後邊,時時注意他的行動,只要胡不爲一露反身追來的意思,幾人趕緊四散逃開。

    見到幾名官差那麼怕死,胡不爲大感好笑。一路上作勢嚇唬他們,看他們大呼小叫作鳥獸散,爽了好幾回。只是他知道自己實力不逮,真要剪除這些跟屁蟲可不是一件易事。只好睜隻眼閉隻眼,讓他們跟着來了。

    行到峽谷中時,見先前施法立起的土柱被砍得七零八落,六七道屏障都被破開了一個巨大豁口。胡不爲越看越是心驚,看到許多土柱被從中剖開,刀斫的痕跡從頂峯到地面,一劈到底。由此可以想知,當時幾名官差手上力道如何巨大。

    這一夜過得春風得意,差些忘了這幾人其實是巨大的威脅。胡不爲冷靜下來,暗中尋思,須得趕緊把幾個跟屁蟲打了,可別讓他們看出破綻來,日後生變。

    這般想着,腳下卻不停步,從土柱羣中穿越過了峽谷,眼看那婦人的草房就在前頭了。胡不爲偷空後視,見幾個官差鬼鬼祟祟跟了上來,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大吼:“你們幾個要找死麼跟着我要跟到什麼時候”

    幾名官差哪想得到他在這個時候說話,還吼得這麼大聲,盡嚇了一大跳,齊一聲喊,趕緊拔足後撤十來丈,人人竦懼。待得看見胡不爲並無追來的跡象,才停了腳步。

    “你把刑兵鐵令交還回來,我們就不跟着。”那姓莫的官差大着膽子揚脖叫道。

    “什麼腥餅鐵令,我沒有”胡不爲怒道,一向只有他給別人下套栽贓,沒料到自己竟然也有被人誣陷的一天。這滋味當真不好受。

    “胡大俠,你就別不承認了。”那膽小的官差哀聲求告道:“前些日子你站在府衙門口,石獅子都變白了,留守大人瞧得一清二楚,怎會冤枉你你就可憐可憐我們當差的不容易,把鐵令交還回來吧,我們誓以後絕不敢跟着你半步。”

    胡不爲又驚又怒,這留守大人如此陷害他,到底是何道理他要真想殺了自己,可也不用編出這麼蹩腳的理由來。一時胸中氣急,衝着幾名可憐官差大聲叫喊:“胡說八道我壓根兒就沒見過什麼銅令鐵令你們你們再跟着來,可別怪我用青龍伺候”氣鼓鼓的轉身,心中不爽已極。

    幾名官差向來惜命,聽了這般恐嚇又豈有不遵之理,哭喪着臉,眼睜睜的看着胡不爲慢慢穿過峽谷,快看不見人影了,這才挪動腳步跟了上去。唉,也難爲他們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在府衙當差也不容易啊。

    胡不爲拾着臺階走到那婦人的屋前。現下已是凌晨時分,那戶人家早就閉門熄燈了。從窗格看去,屋中黑沉沉一片。胡不爲頗感歉然,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叩門,忽聽到左邊樹林傳來猴子吱吱的叫聲,不禁大喜,趕緊奔了進去。母猴兒拴在一株樟樹上,正捧着一個殘瓜啃食,見胡不爲進來,老老實實站了起來。料想那女子因它而受辱,不願把它領進屋去,但到底不忍讓猴兒受餓,餵了一個瓜給它。

    欠這婦人的恩情,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報答了。胡不爲走回大道上,心中充滿愧疚。回望那幾間草屋,心中暗暗禱告,只盼上天有眼,保佑好心人平安多福罷。

    向前路折回行了六七裏,就有一條岔道向西而去。胡不爲不熟當地地形,也不知通到哪裏。擡頭上望,天邊已透出薄曦,知道天要大光了,給胡炭整理了一下襁褓,再不他想,一路投向前方。

    幾名官差遠遠躡着,不敢讓胡不爲現自己的行跡,又不敢離得太遠,讓他走丟了。然而胡不爲是何等眼力,豈會看不穿他們蹩腳的隱形技術他有心折磨這些官差,放着大路不走,偏向荒野地裏去,又總鑽進樹林裏,尋些荊棘密佈的路段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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