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第二章 剪 徑
    天將過午。原本微溫的日光又變得凌厲起來了,灼在裸露的肌膚上,隱隱生疼。

    騾子跑得累了,這時放緩腳步,慢慢沿波直上。秦蘇注目前方,盼望着視野裏出現人家居住的村鎮模樣。適才一番驚嚇,讓她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她並不是沒見過死人,從沅州城一路行來,路上也不知見過多少倒伏的逃難百姓。許多江湖人物在爭鬥中身異處,曝屍野外,死狀也極其悽慘。只是當時秦蘇看來,只覺得悲哀。並沒有恐懼。

    可是,象剛纔那樣。秦蘇打了個冷戰,快眨動眼睛,要揮去腦海中那些視野中處處是殘屍骸骨,截成兩斷的屍身,腹腔中流出黑色的臟腑,大羣蟲蟻聚集在暗淡失色的眼球處吸食,許多軀體斷裂,扭曲成麻花躺在路邊,面上是令人恐怖的淒厲神情這樣的經歷是絕無僅有的,拳蘇只願白己從來也沒見過這些場面。

    坐在騾前的小胡炭似乎也被剛纔的場景嚇住了,隔了這半天,居然一句話也不說。

    秦蘇強壓下那些令人懼怕的記憶,強振起精神,策動騾子向山隘行去。

    越走越近了,隘口下面的景物一點點呈現出來。秦蘇的滿腔熱望也一點一點的沉落下去。關隘下面是個凹處,然而卻沒有人家。一條土路翻越下去。彎彎曲曲,在一射之外又拐入山坡中去了,半壁突出的岩石,恰在那裏阻隔住了秦蘇沿路張望的視線。

    秦蘇失望未已,猛然間,聽得頭頂風聲銳響。一奪筆直的細長之物從眼簾上方急迫近。她心中一驚。急忙間低下腦袋。

    那支長物卻不是攻擊她的,在半空劃個弧度墜落下來,“嚓”的一聲響插入了地面。原來是一支長矛,正斜插在騾前三步處。

    便在這時,關隘兩邊的土坡上同時響起了緊切地鑼鼓之聲,雜着許多人高聲的叫喊。打眼看去。雜草灌木叢中。數十幅顏色各異的布旗正在搖動,也不知其中藏了多少人。秦蘇吃了一驚,勒住繮繩,把騾子拉後了幾步。

    聽得有人粗豪的大笑:“乘轎子要交轎錢,坐車馬要交車錢,過水路交船錢,過這山路嘛,哈哈哈哈”一衆嘍羅齊聲嚎叫:“就要給咱們山大王們交錢”

    先前那人厲聲叫道:“來人聽了,交出錢財,饒命不殺”

    十幾個衣杉襤褸的山賊吶喊着從草石中蹦跳出來,人人手持兩旗。原來剛纔那番看似人數衆多的壯觀搖旗是他們合力裝成的,意在奪人心神,立下馬威。只是這支隊伍實在有點慘不忍睹,除了立在當先的胖子手裏拿着大刀,其他人手中的兵器不是抓籬就是鋤頭。一個瘦弱地山賊居然拿着一把繡花剪,還作出種種獰惡的怪模樣,張手張腳地作勢,也不知是準備幫人剪頭還是剪指甲。

    這只是一羣貧苦農民組成的亂軍,實在不足爲懼。秦蘇沉心觀察了片別,放下心來,緩緩提起靈氣,升上額間。她地法術再弱,對付三五隻虎豹猛獸也還是綽綽有餘的,更不用說這些平常鄉民了。

    一羣山賊得意地大笑。眼見騾子上三人僵立不動,定是給嚇住了。山大王們威儀萬千,懾被四鄉,這些旅客們焉有不立即束手就範之理

    不過,怎樣從山坡上下來,委實是個問題,三人多高的山隘,可不是威風凜凜的山大王能夠輕鬆跳下的,十幾人七手八腳,架下梯子,一部分人順着繩子滑落下來,跟在胖子後面得意洋洋地來搶劫財物。

    “騾子,錢財留下山大王們不會不講道理,定會給你們留下性命的”那胖子頭領粗着嗓子叫道,刻意腆起肚子,讓胸口那一叢茂密剛猛的胸毛完美地展現在獵物面前。

    聽了這麼多人亂七八糟地叫喊,小胡炭不禁有些害怕,他反手抓住胡不爲的衣角,問:“姑姑,他們是誰”

    “他們是山賊,要搶咱們東西。”秦蘇答道,心思略略一轉,這是胡炭半個月來次提問,可得抓緊時機教他念:“炭兒還記得山水的山麼”她指了指遠處綿延的山脈。“山賊就是藏在山裏的賊,專門搶人東西的。”

    小胡炭似懂非懂,“噢”地應了一聲。

    “賊,左邊一個貝殼的貝字,右邊”她停住了,小胡炭還沒學過“貝”字,這個“賊”字結構太過複雜,還是先放下好了。當下又改口道:“他們是山賊,也叫小蟊賊。”

    “長矛的矛,炭兒還記得怎麼寫吧。”她低聲問胡炭,見小童點了點頭,微笑着說道:“長矛下面,是兩個小蟲兒的蟲字,這就是小蟊賊的蟊。”

    胡炭噢的一聲,偏頭去想兩隻蟲兒拿着長矛是怎生模樣。又偷眼去看那些越走越近的山賊。他實在想不出拿着長矛的蟲兒跟眼前這些惡形惡氣的漢子有什麼聯繫。

    “呸什麼小蟊賊,我們是山大王”,那胖子已走到騾前,見胡不爲仍大刺剌地坐着不動,不禁心頭有氣,手中砍刀虛劈一下。劃破空氣出尖銳的風響。

    “叫你呢再不下馬交錢,大王我賞你吃板刀麪”

    “板刀面那是什麼面”秦蘇心中微感好奇,從胡不爲身後露出臉來。她哪知這是山賊們的戲虐之語。

    一衆山賊看到她俏麗的面容,一時間都呆了。先前秦蘇躲在胡不爲身後。衆人並沒見着她,待她聞聲轉過面來,才瞧了個真切。當下便有魂飛天外的山賊手中兵刃落地。

    “這個小娘好漂亮。哇蘭心蕙質”一個山賊低聲讚道。居然還知道用上成語。身邊另一個讀過書本的同伴敲了一下他腦袋:“笨賊蘭心蕙質是這麼用的麼這叫美若天仙天生麗質懂不懂狗賊”他倒忘了自己也是狗賊中之一。

    那胖頭領山賊早看的傻j,提刀立着,喉結滾動。猛吞饞涎。眼見着那張嬌嫩的俏臉由探詢變成好奇,又由好奇變成羞赧,變成惱怒,心中只想:“美人兒爲什麼會生氣她她唉,生氣起來還那麼好看”

    秦蘇雙頰暈紅,又縮回胡不爲身後去了,被一羣漢子這樣直勾勾的注視,實在不是一件美事。

    胡炭忽然叫了起來:“小蟊賦”他揪着鬃毛,高興地叫道:“小蟊賊”也不知什麼事讓他突然興奮。孩童的喜怒原就難以捉摸。誰都不知他會在這時叫喚。

    一衆山賊出其不意。都從遐想中回過神來。那頭領定了定神。惱怒地喝止“什麼小蟊賦小娃娃別亂說話小心大爺我割掉你的舌頭”他拿起刀來比劃着威嚇了一下。把小童給嚇回去了。

    “餵你還不下馬來麼真要大王用刀去請”胖子揚脖衝胡不爲叫道,他不知胡不爲與秦蘇有什麼干係,不敢口出惡言傷害,同時又不肯墮了威風,故意板起臉來。把一句話說得殺氣十足。

    哪知,胡不爲身後一支雪白的手掌微微揚起,如蔥的嫩指在陽光下閃耀着光澤,胖子未已,只咻的一聲,一道透明的波紋形如半月,從那纖細的五指間飛出,層層波盪,極快地擊中他掌中的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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