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第四章 回 山
    一切還象下山時的樣子。

    山前竹林青綠,路石薜藶覆滿,盤旋飛上山門的石階整潔依舊。正是清晨,三名外堂女弟子正用竹笤掃除落葉,看見秦蘇上山,都是一怔。

    “這位姑娘,上面是玉女峯,不是觀光之地了,你請留步。”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弟子仍了笤帚,急忙跑來勸阻。她看到秦蘇穿着一身粗衣,只道是鄰近跑來遊山的鄉女。

    “玉蔻,你不認得我了”秦蘇向她微笑。

    “咦你你你是”玉蔻聽見秦蘇叫出自己名字,面上現出驚訝來,她細細打量着秦蘇的面貌,依稀有似曾相識的模樣。可是秦蘇近一年來多歷風霜,面目神色變化極大,她一時認不出來。

    片刻後,她到底辨別出來了,雙面驀然掙的巨大,驚叫道:“你是秦師姊你是秦師姊你回來了”轉頭向臺階上喊道:“林師姊,範師姊,許師姊你們快下來秦蘇師姊回來了”未幾,臺階上聲響,五六名女弟子從山中急奔下來,連同那兩名掃灑弟子,都扔了笤帚跑過來。

    “師姊你去哪裏了,這麼久不回來”那姓範的弟子範雪湄與秦蘇向來要好,衝近前來,一把抱住秦蘇哭道,“師傅下山找了你好幾次,讓大家也下山尋找,就是沒有你的消息,我們都快擔心死了”

    眼看着衆人七嘴八舌詢問自己,面上都顯出關切之色,秦蘇也不由得心中感動。十餘年的同門之誼,到底比外面的人情要深沉濃厚得太多了。這些師姊妹,纔是真正擔憂自己苦難的。她忍住了心中澎湃,紅着眼圈微笑道:“我去了幾個地方,沒有生什麼事。你們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回來了麼”

    “回來就好師傅要知道你回來,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子呢。”師姊林文競笑道,“她老人家前天剛回山,聽說是到洪州找你去了,你都不知道,她想你想得快瘋了,整個人瘦了一圈”她看見秦蘇咬住嘴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趕緊住口。道“咱們說這些幹什麼師姊剛剛回山,應當好好休息,走,咱們別在這裏站着了。”

    衆人擁着秦蘇向山上走去,一路話不停口。

    高大的文繡坊出現在眼中了。再往裏去,就是玉女峯前殿灑花殿。這些自便熟稔的景物,此刻如同利針一般,一根根刺入秦蘇的眼中,讓她不敢張目。時隔近年,她又回來了。然而此時心境的的於往時,這次回來,她是有事要做的。

    林文競的一番話也在她心裏涌起了波濤。

    “師傅一直在找尋我。”她默默的想,“她是擔心我呢還是要找到我,好問清胡大哥的下落”想着,又搖搖頭,林師妹說師傅想自己。那定然不是說謊,從小起,師傅就對自己愛護有加,她定然是擔心自己在外面被人欺侮。

    “她是不是還在怪責我胡大哥的魂魄呢,該怎麼跟她開口拿回來纔好”

    心中紛亂如麻,一時又是惶惑,又是愧恨,感動中夾着欺盼,欣喜裏別有恐懼。種種心情,不一而足。

    灑花殿正門已開,此時一行六七人正在快步行來。秦蘇舉目辨視,卻見是大師姊白嫺,她聽到訊息,領着一羣師妹來迎自己。

    “秦師妹你回來了”白嫺遠遠就笑着打招呼。

    “你這一次下山,就消失了九個月,讓我們好想”她一把拉住秦蘇的手臂,道:“好妹妹,以後可不許再這樣了。”

    “走,我帶你回屋休息。師傅晚上要見你。”帶着她進入灑花殿,擺擺手,讓另一羣弟子在門前止步了。進入殿裏,她壓低聲音在秦蘇耳邊道:“你的事我都聽說了。師傅先前剛回來時,還很生氣,後來,想你想得不行,帶着大夥兒下山找你好幾趟,這不,前天剛剛回來。她知道你回來了,高興得”她嘆口氣,道:“蘇蘇,師傅待你這樣好,你可別要再傷她的心了。”

    白嫺是玉女峯弟子中年紀最長的,一向呆在師傅身邊,待人從來都是溫容相對,不笑不說話,很得人緣。秦蘇聽見她勸告,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想不到師傅竟然是這樣地關心自己。自己先前還提防着她,倒是理會錯了。一時喉間哽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白嫺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師傅沒有怪責你,你也別想得太多了。先好好休息。”

    幾人過了灑花殿,穿過綾飛樓,向正殿玉華堂走去,玉華堂之後,再過碧葉洗心堂,便是衆弟子休息的所在了。玉女峯房舍頗多,多散佈在殿堂兩邊,那些外堂執事女弟子,寄居的僧尼女道,都是住在兩邊。秦蘇和白嫺等於一干嫡傳弟子,都是師傅師叔伯在後殿。

    回來從前的小其屋,看着屋裏妝鏡梳子擺放如前。秦蘇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屋子裏掃灑得很乾淨,小木桌上還放着自己愛喫的松子果兒。想來都是師傅的授意,牀上的錦被,是前年夜裏師傅給自己一針針納的被角。

    師傅待自己就像親生的女兒一樣,可自己呢淨做些讓她傷心地事。這次回山,竟然還是別有圖謀一時之間,秦蘇只覺的羞愧欲死,深狠自己爲何這樣自私。她現下只想好好跪在師傅面前,懺悔過錯,求師傅責罰自己,然後,一輩子留在山上,好好學藝,侍侯師傅。

    可是胡大哥呢炭兒呢秦蘇又狠狠地咬住嘴脣。

    她整顆心似乎被絞成了萬千碎片,那是通徹心扉的無奈和無助啊情義難以兩全,誰能告訴她,到底,怎樣作纔是對的

    時辰就在她的矛盾煎熬中過去了,天很快就晚了下來。

    白嫺到房前扣門。問:“師妹,你起來了麼師傅讓我來叫你。”秦蘇從牀上起來,拉開了門。白嫺一見她,嚇了一跳,秦蘇哭了整整一天,兩隻眼睛腫成了通紅桃子。

    “你還好吧”白嫺問她。秦蘇點點頭,稍整了一下衣飾,跟着白嫺向師傅房中走去。

    師傅的房間離洗心堂不遠。秦蘇跟白嫺穿過庭院,繞過花池,眼見着那排房間越來越近。不由得又躊躇起來,心中七上八下。待會兒看見師傅。該說什麼跟她告罪還是痛哭抑或是直接央求把胡大哥地魂魄拿回來秦蘇放慢了腳步。她實在沒有勇氣就這麼去拜見師傅。

    那夜裏羅門教在路上伏擊,自己非但不幫師傅他們抗敵,反而偷偷放跑了胡不爲,思慮及此,秦蘇就愧得無地自容。也不知師傅會怎樣責怪自己。

    秦蘇咬住嘴脣,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白嫺走了幾步,現秦蘇沒有跟來,轉身奇怪地問她。

    秦蘇搖搖頭,心中思緒反覆。就在白嫺納悶走回的這片刻間,她已經拿定注意。反正事情已經做下來。再逃跑也沒有用,還不如跟師傅好好說說,師傅若要怪責,就讓她怪責好了,自己讓她傷心,正是該罰。只是,胡大哥之事,須得跟她辨說明白,胡大哥是好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秦蘇是相信他的,他決不會是殺害玉女峯幾個師妹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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