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第六章 復 變
    “炭兒,你在幹什麼”老婆子在廚房煮粥,問胡炭。

    小娃娃正在房前摳泥玩,嘴撅着,兩條鼻涕青龍從鼻子出來,伸縮遊走,隨着他的呼吸不時冒出一兩個透明大泡。“炭兒”老婆子聽不見回答,側頭張望一下,見他正跪着玩泥,放下了心,道:“炭兒去看看爹,告訴爹要喫飯了。”

    “噢。”小童在喉間咕噥應了一聲,看看面前的泥塊仍舊塑不成小狗模樣,小手撥拉,將那塊不知所謂的破泥三按得稀爛。顛顛跑到草房裏去看胡不爲。

    胡不爲仍是原來樣子。盤膝端坐在牀上,兩眼無神。自秦蘇去後,他的衣衫一直便沒能換洗,油光泛泛,已經腌臢得不象話了。老婆子求生計忙,每日只顧照料他的粥食拉撒,也沒餘裕來替他清潔。

    裏一時只響起胡炭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和不是波的鼻涕泡破裂聲響。

    一個多月時間,胡炭徹底成了髒孩兒。衣裳沾滿泥草,膝蓋處磨穿了洞。臉上黑的黃的,說不上許多古怪名色,又鼻中兩條粗壯奪命青龍,從臘月到四月裏再無間斷之時,伸縮靈活非常,若讓富貴人家的小姐看到了,怕不真被嚇到。

    兩父子在這裏無聊相對,全無言語。一隻小蠕蟲從房樑上垂下絲來,慢悠悠的轉動身子。它落到胡不爲的頭叢裏,又吐白絲,懸下來吊在他眼前搖晃。小胡炭饒有興趣,看那隻蟲兒盪來盪去,展動短足。夠上了胡不爲的鼻頭。

    那隻小蟲不過麪條粗細。都沒指甲蓋長短。它爬在胡不爲面龐上,幾次努力,到底攀附不了油光鋥亮的皮肉,掉落下來,卻正掉在胡苦主的鬍鬚上。

    胡不爲只是丟魂,皮上麻癢可還能感覺得到,被那隻蟲兒在他鬍鬚堆裏爬來鑽去。好不難受身上無法動作。

    此時老婆子正把稀粥端上,道:“炭兒,幫婆婆拿碗來。咱們喫粥。”

    炭兒指着胡不爲道:“婆婆,你看爹。”那婆子轉臉去看,正看到胡不爲似苦似笑,歪着一邊嘴不住抽動皮肉,倒唬了一跳,問:“咦你你醒了”

    胡不爲不答,仍在做着怪狀。片刻,那隻小蟲子卻從鬍鬚中鑽出來,小頭頻動,要尋道路出去。老婆子這才明白緣由,把粥盆放了,上去捏掉,道:“原來是隻小蟲兒,我還道你醒了呢。唉。”

    喫飯當口,老婆子問胡炭:“爹爹臉上有蟲子爬,炭兒怎麼不替他摘掉”

    小娃娃哪裏知道回答,嘴裏噙了半口粥,直瞪瞪看着老太太。“蟲子。”他說,“爹臉上有蟲子。”片刻後,喫不下飯了,手裏拿着兩根筷條攪粥玩,嘴裏念着童謠:“蟲兒飛,飛上草,草裏熱,熱燙頭,頭不見,見蝸牛”嘟嘟囔囔自己學了半天。

    老太太沒工夫理他,喫完晚飯又喂胡不爲,胡不爲早餓了,聞得粥香到嘴邊,張口就含,也不咀嚼,只吞了下去。這一年多來他都這麼喫飯,先前在道上時,秦蘇不知照顧,讓胡不爲一口吞了大塊燒獐子肉,險些沒把胡老爺子噎死。虧得他還命硬,翻白眼噎半晌不下去,被秦蘇重又摳出來。

    那邊胡炭又唸了三四童謠,零零碎碎,不成章法。這是他跟村中孩子學地,老婆子每日上山伐樹,便把他託付給村人,與一羣孩童玩耍。兩個月來着實學會了些亂七八糟地東西,搗牛糞,吐口水,罵髒話,偷瓜累,許多搗蛋盡跟着大孩子們學全了。村夫村婦也惡俗潑罵,也讓他學得幾句。

    再念下個,老婆子卻聽到:“傻子跛,傻子饞,傻子有張臭皮牀。牀壞了,看一看,石頭撿成大鵝蛋,鵝蛋大,咂一咂,不酸不甜像冬瓜,傻子肚餓想喫飯,咔嘣咬斷大門扇”

    村裏有個傻子,常被孩子們欺侮。胡炭整日跟他們廝混,便也學會了這些惡毒的咒人之話。小娃娃年紀尚小,不明是非,哪知自己的老子也正是歌謠裏的嘲笑對象老婆子當下叫住了,問:“炭兒,你跟誰學的歌”

    胡炭道:“跟喜哥兒學的。”

    婆子嘆口氣,道:“炭兒乖,以後別再念這歌了,這歌不好。”胡炭睜眼看她,不明所以。婆子解釋道:“這歌罵你爹爹,說爹爹傻,喫石頭,炭兒記住了麼以後千萬不要再念了,讓人笑話。

    “三妖護寶陣”顧名思義,便知陣法守護着乃三隻妖怪。

    秦蘇心膽欲裂,看見藍光倏忽大威,書房中忽然便浮動起如蘭似麝的濃香。無數符印顯亮出來。地板,牆壁,房梁,乃至秦蘇身邊地桌子腿上,金黃色地咒符驟然激活,光色流轉,熒熒奪目。秦蘇認得這些刻符,桌腿上一排符字書着:“敕令:九皇聖力鎮惡破邪。”對面牆壁上,千百金字當中,鮮紅的一豎條:“玄女行風雷天地乾坤守持。”

    九皇破邪咒和玄女乾坤咒,正是玉女峯最緊要的三道符咒之其二

    秦蘇魂飛破散,便是從來沒見過這個陣法運轉,此刻猜也猜想到了它的厲害。

    這時陣法已活,偷魂魄之事早成空談,秦蘇只盼望能夠逃出門去,免被同門現。便在雜聲涌動的那一瞬間,她從桌下翻滾出來,足下一蹬,身子借力彈起,直向書房外飛衝。此時奮力逃命,她哪還敢留有餘力,快如穿花蝴蝶。眨眼便掠飛丈尋。

    門口便在眼前了秦蘇心中一喜。出得門口。這守戶陣法便傷害不到自己。眼見着外房桌椅極快迫眼而來,秦蘇情知正是判死生的時候,空中換氣,卷足弓身,就要翻滾出去。哪知便字這時,空中豁落一聲,虛空裏猛然伸出一條巨大的綠色毛臂。一把攫住了秦蘇的足踝

    完了秦蘇心中一寒。感覺腳踝處直欲碎裂,百忙間左足連踢,要想脫困。“啪啪啪啪”四響連做一聲,四腳都踢中了,可那隻手臂全無知覺。絕不放脫,一股大力傳上,將秦蘇就直扯了下來。

    “嗵”的一聲,秦蘇摔得眼冒金星,被直摜到裏面牆根,胸背手足,無處不疼。餘光瞥處,剛看清那條手臂橫地力攏肘抱來,房上承塵又極快揮下一截巨大的尾骨,銀鞭一般向她當頭劈下。

    好快倏忽勁風撲面,只如鐵錘衝擊面目,饒是秦蘇多年學法,竟然當不起這威壓之勢,口鼻呼吸不繼,額上如被巨靈神劈面一掌,登時昏了過去。

    “要死了。”臨黑前,秦蘇想到,耳中依稀聽見有人叫喊,胸見一股大力飛騰出去。右邊手臂上一陣灼熱。

    書房中的一番搏鬥,早驚動了玉華堂中人。

    咆哮之聲如同虎嘯山林,震得神壇上燭花搖晃。一干弟子驚疑不定,俱不知聲從何來。

    “有人入山偷盜”這是雷手紫蓮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她立刻停了手中的禮拜,喝道:“有人入侵惠安,你去敲鐘示警各弟子到關口守住位置,三人一組作散花接力,惠德惠喜惠靜,你們跟我來”說完,靈氣一振,身上禮袍自動脫結,涌身便向掌門房中飛去。她的三名親傳弟子也跟後去了。正殿中六十餘衆,三三結隊,分赴各處關口等待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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