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正傳 第十五章 江湖死生(下)
    “風藏玉枕雷藏頂,滿蓄真功莫顯影,六週去來脘上下,挾勢推山舉若輕。這是衝山勢”

    萬千石片如同歸巢的青鴉,挾着厲風急飛,一條直線撞向檀木椅子,震耳欲聾的聲響過後,塵煙瀰漫。那張堅硬的檀木椅子早給撞塌了,連背靠的隔牆也被撞開一個大破洞。

    一羣弟子俱是心懷敬佩,看向張白陶的眼色中,敬畏如見天神。

    “這是九分剛勁的衝山勢,是嘯崗的下一招。”張白陶板着臉說,“召兒,師傅今天就把這一招傳給你。不過你要記住,書上雖然說衝山和嘯崗以剛力爲主,但你切不可拘泥於成法。在對敵之際,純剛的氣勢自然有其好處,但若說破壞之力,這九分剛勁,卻遠遠不及一分剛勁。”

    一干弟子都感奇怪,不知師傅爲何這麼說,難道一分之力還比九分之力厲害不成

    “我說的一分剛勁,並非以一分剛去迎敵,而是九分陰力”正解說之際,猛聽見前門咣噹一聲響,兩扇木門脫樞飛起,如兩片風箏般高飛十餘丈,重重拍落在大堂之前。

    “張師傅好功夫好口訣哈哈哈哈,受教受教。”隨着大笑聲,四名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在門口慢慢顯身,一步步踱進院來。他們都帶着斗笠,遮住面目,看不見長相如何。

    張白陶心中微驚,知道有仇家找上門來了。面上一點聲色不動,緩緩轉身,盯着踏步進來的不速之客。

    “張某功夫粗淺,原本不值江湖同道一笑。只是幾位尊客枉顧敝府,卻不知有何見教。”

    “哪裏哪裏,張師傅的獸拳爐火純青,當真是實至名歸,我們是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啊。哈哈哈哈,你看,風藏玉枕雷藏頂,滿蓄真功莫顯影,六週去來脘上下,挾勢推山舉若輕。這口訣太精深了,我們想破腦袋也作不來。張師傅就不必過謙了。”

    張白陶瞳孔微縮。立時便知道了這幾個敵人扎手之極。

    原來適才他傳功時,控制聲息,不讓這些口訣密法傳漏出五丈方圓。卻不料這些人遠在數十丈的院門之外,竟然能夠透破壁障,將這幾句話聽得一清二楚。其間功力差距,當知一斑。

    心中既起提防,便不由的慢慢在丹田聚氣。

    “一月之前,我們曾給張師傅送來書信,傳達了敝教主對貴派的懇切之意。只是我好象聽說張師傅沒太明白道理,誤會了教主的意思,竟然把話說錯了。你看,我們教主多看重張師傅,馬上讓我們四人過來,再與張師傅商議大計,定要促成這樣的千古美事,不知道張師傅現在想的又怎麼樣了”

    “或者”那說話的黑衣人微微擡起頭來,“當師傅的想不明白,卻有徒弟想明白了我們不會嫌麻煩,反正獸形門人人都是精英,誰來當掌門都會讓門派發揚光大的。”

    “你們是羅門教的”張白陶面色陡然一白。

    “呵呵,是啊張師傅還算沒太健忘,羅門教聲威日壯,一統南方,與我們共同攜手造福江湖,定然不會辱沒貴門的聲望的”

    “住口妖魔邪道,我堂堂正派,豈可與你們這些賊子同流合污上個月我回信罵了你們,這個月答案仍然一樣,羅門妖教賊子,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罵得痛快張師傅真是性情中人”黑衣人話中竟然還有一絲笑意。“只不過,獸形門讓你當掌門,實在是大大的失策了。你光圖着自己嘴上痛快,卻全不考慮這麼多弟子的性命,這也太說不過去。”他嗤嗤冷笑,目光從一干弟子面上逐一掃過。“弟子中間,有沒有一個明事理的只要願意合作,我們就幫你當上掌門,放過你們的性命。”

    “獸形門弟子聽令,化形迎敵”張白陶語氣嚴峻,不容敵人再離間中傷。

    衆弟子早知來的是敵人了,當下聽了師傅命令,沒人有絲毫遲疑,迅速蓄氣貫體,一時堂中衣衫撕裂的嗤嗤之聲響之不絕,滿堂三十多名弟子盡數化形,狼熊虎豹,猴馬鷹隼,或趴或蹲,濟濟堆滿一堂。

    獸形門的功法大有特異之處,獨闢蹊徑,立基於武功,卻又旁涉到法術,豢養兩域。每一個弟子正式入門後,獸形門的長者們就會按其資質稟賦,爲其選擇適合的獸拳教授。等弟子長到十五六歲,筋骨漸壯,氣血方剛之時,便開始進行融魄。

    所謂融魄,便是參照豢養師的同體之法,生取飛禽走獸的精氣融合入體。其間經歷許多儀式法術咒語,那是獸形門的不傳之祕,外人便無從得知了。待得融魄完成後,弟子們方可修習更深層的功法,隨着功力日深,便漸漸可以變化成七分肖似的野獸形狀。

    “好好好多野獸真精彩。”那黑衣人連連鼓掌,見滿堂弟子虎視耽耽看着他,絲毫不以爲意。“只可惜,這麼多野獸,卻沒一個能聽懂人話的,唉,真辜負了我一番苦心。張師傅,你很讓我失望啊。”

    張白陶再不答話,勁氣急提,一層油黑之色從胸腹處蔓延開,瞬間把他的四肢,頸脖,面目都染遍了,剛硬的細毛從毛孔竄生,貼着肌膚層層覆蓋,尖利的鉤爪也從足掌之間伸展出來。等到那羅門教黑衣人說完話,他已化形完畢,瞳孔變成金黃之色,口鼻探出,犬牙尖突,宛然便是一頭巨大的黑豹。

    “獸形門絕不會與你羅門妖教沆瀣一氣,正邪之壁壘,如天地之差別,你們如果想要硬來,獸形門上下,誓死相抗。”張白陶說完,咆哮一聲,先發制人,向着前庭飛竄,化作一道黑線直衝那羅門教徒。

    衆弟子們見掌門動手,齊聲呼喊,各種嚎叫尖鳴之聲響徹庭院。後院的警鐘也宕宕的震響起來了。

    二十丈的距離,五步跳躍就可以襲擊到了。張白陶周身百骸蓄滿勁氣,只待最後一撲作佯攻時,在空中施展鷂鷹化形,用千鈞爪柔勁絞殺敵人。

    咻的一聲急響,黑豹快如電火,第四步落地後極力一蹬,騰空而起,兩手十指快速轉換手劍,要把擬態換成鷂鷹,然而就在此時,他發現了一點不對。

    門邊的四個黑衣人仍然立在原地,如四支烏黑的釘子般動也不動,他們的影子,被長長的向前拉開了,象四把尖銳的長矛一般指向大堂。這本來也沒什麼不對,晨昏之時,陽光原來可以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只是,現在既不是早晨,也不是黃昏,是正午時分。

    張白陶從空中掠過,他俯視地面時,正看到自己縮成一團的影子,如一隻無助的飛鳥投向四把直立的槍戢。

    兩丈,一丈。“刷”張白陶咬牙下足,腳下激出凌厲的氣芒,挾着奔騰之勢,斫向那爲首的黑衣人。雖然已經知道情況不妥,然而,勢如箭之在弦,他滿繃了勁氣,卻已不能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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