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正傳 第二十二章:附體(下)
    轟鳴的聲息一時蓋過了奪命之嘯,賀老爺子催出了體內所有真勁,一招脫胎於控風法術的拳法打得氣象萬千,層層迭錯的掌影在月光折射下如無數飛舞之蝶,遮蔽住了前方視線。

    “不”秦蘇的話被咳嗽聲壓下去了,着急之下,又幾滴血珠從鼻中滴落下來。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青空子踏開豁落鬥罡,剛把上清六丁祕法咒念出兩句,兩個響在耳邊的炸雷之聲便打斷了他的守念,咒語登時滯住。紅衣受了賀老爺子一擊竟然沒有受到傷害,還震破了綁縛在身上的白索來阻他施法。

    頭頂白芒閃動,來勢快得幾乎看不清。青空子心中一寒,來不及念動咒語了,低頭一縮,掌中青鋼劍舞成一團雪花迎上一擋,“嗆”長劍悠悠震鳴,劍面被不明的硬物擊出一蓬明亮的火花,青空子手都震麻了。

    賀老爺子目眥欲裂,手腕一轉,“喝”的一聲又推出一掌,他經過先前法室的劇鬥,靈氣幾乎耗費殆盡,眼下只是竭盡生平之勇,激出最後的殘氣。

    “砰”這一掌擊在了紅衣的咽關下三寸,氣浪涌動開來。紅衣注意力登時轉向,放了青空子來追老爺子。一幅紅色長綾如同活蛇,迅捷之極向賀老爺子扎去。虧得賀老爺子反應甚敏,擡腳及時,綾布貼着他繃直的腳尖一頭扎進泥中,深入數尺,碎泥紛飛。便在這時,邊上紅光耀眼,嘈雜的聲息如同羣鴉歸巢,一列橫飛出來的火鳥解了賀老爺子之圍,將綾布從中段燒焦,斷成兩截。

    是欒峻方。他的情況比賀老爺子還要糟糕。靈氣枯竭,更在剛纔被擲出房門撞成重傷。勉力使出最後一式火鳥術,他便搖晃着跪倒下來,一時是站不起來了。

    六隻突然衝出的火鳥,體型要比正常功力下催出的小得多了,喳喳鳴叫着,象一束焰火向紅衣穿飛,立時又把紅衣的注意力給轉移過去。賀老爺子和青空子壓力頓輕。青空子不再猶豫,掌中長劍一拋,三才劍分化,同時腳下不停,蹈開豁落鬥罡步,上清六丁祕法咒也完整的唸了出來。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巨天猛獸,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滅形。所在之處,萬神奉迎。六丁六甲,聽召爲用,急急如律令”

    “嗆嗆”金鐵盔甲相撞之聲響起,空中彷彿打開了一扇門,金色光芒從頂上灑落下來,庭院中亮如白晝。四個丁甲神像從虛空跨步出來,感應陰煞之氣,立時便有動作。四柄巨大的兵刃激盪風聲,場面何等激烈那紅衣剛剛被火鳥三才劍逼得忙亂,又讓四個混身金光通透的巨大金甲神像夾擊,頃刻間形勢轉危。

    “嘭”最後一隻火鳥從下往上斜飛,正中下顎,火星迸射開來,烈焰突起向頭頂躥升,瞬間包裹住了紅衣的頭顱。

    一個甲神大劍也劈中了右邊肩膀,巨大的傷口騰騰冒出白煙,紅衣發出了哀鳴,青空子、賀老爺子、秦蘇同時感受到了鬼魂發出的哀傷和憤怒。

    “不要”猛烈的咳嗽聲再次打斷秦蘇的嗚咽乞求,秦蘇恨得一把扣住咽脖,手掌狠命擠壓氣管,用變聲的嘶啞音調厲聲哭喊:“不要打他是胡大哥住手”

    青空子吃了一驚,原來這個紅衣竟然是人化的麼倉促之下不及多想了,看見一丁一甲兩個神像正掄圓手臂,一人操刀向紅衣腰間橫斬,一人騰空高躍,雙手握着足有兩人身高的巨大叉戟向頭顱直劈,這兩式任一樣都足以將紅衣擊得魂飛魄散形神不留。青空子雙手齊相動作起來,喝令三才劍分向攔截。

    “當”這一聲交擊當真震耳欲聾斬向腰間的闊劍被硬生生擋住了,而當空那一劈更是驚天動地,兩柄分去攔截的人才和地才劍被砍成四段,翻卷的氣浪把劫後留存的幾間房屋瓦片掀得一塊不剩,蓬然炸開的火焰,燦如滿城燈火堆積,更將衆人面孔都照成一片雪白

    “甲神丁神,消解除形,疾”

    剛好一柄劍刺向紅衣面目,消解令及時生效,那巨大寬闊的金劍晃成一團虛煙,穿過胡不爲的頭顱消散去了,六丁六甲又隱入虛空裏面,庭中又恢復到先前的沉暗。

    “胡大哥”秦蘇捏着喉嚨叫,掙扎站起來,向落到地面嘶鳴掙扎的胡不爲奔去。胡不爲肩部受傷甚劇,白煙一團團向外冒出,濃密卻又冰冷。秦蘇奔行愈近,愈感覺到附身紅衣的不甘和強烈恨意,那是個懷着多大怨念的鬼魂啊,生前遭受了巨大的冤屈,受過難以想象的折磨,所以一直到死,她都不肯歸附幽冥而留在人間遊蕩。她想要報復,她想要毀滅,她悲傷而憤怒,然而長久的歲月使她積蓄起瘋狂的仇恨,卻讓她失去了報復的方向。

    她的強烈怨恨完全沒有目的,只是純粹的哀傷憤怒。

    秦蘇越跑越慢,紅衣殘剩的怨氣侵襲心脈,讓她心裏也生出一股憤恨來。她有種想要仰天尖呼的衝動,又想暢快淋漓的痛哭,然後操起刀刃,將身邊的所有活物都刺成對穿,將所有器物都剁得粉碎。

    白煙慢慢淡了,胡不爲身上的紅色綾布象是正被無形的火焰吞噬,跳躍着越變越小,最後終於完全消失。秦蘇這才從夢魘中驚醒過來,心中仍然縈迴着莫名的哀傷,摸摸臉頰,淚水已經把兩邊都了。

    胡不爲的傷口沒有血。剛纔是紅衣附身,是她承載了絕大部分傷害,但作爲載體,受一劍之擊的胡不爲也難逃筋骨斷折的厄運。眼見着一道創口幾乎將胡不爲的右臂砍斷離了,秦蘇的心又象是被紮了一刀,咬着牙奔回屋裏,也來不及收拾掉落在地上的鎮煞釘,翻開包袱拿出玉犀散,從衣匣抓出碎絹衣回到庭院中包紮。

    那邊青空子幫欒峻方几人推血過後,也快步走到這邊來,要看看被紅衣附身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咦他他”青空子指着胡不爲薰成油黑的臉發出驚呼。“他是胡道友”

    那張臉,被火鳥的烈焰焚淨了鬍鬚,鬢角也有幾處被燒捲了。眉頭皺着,似乎還在抱怨着造化不公。四年的顛簸流離,讓這張臉發生了許多變化,老了,瘦了,更滄桑了。然而那脣邊眉角,深深眼目,依稀仍是故人模樣。

    “胡道友想不到我們竟會在這裏重遇”青空子慢慢蹲下身來,面上是掩不住的震動。賀老爺子跟他轉述塑魂時發生變故,卻沒告訴他受塑者正是胡不爲。

    胡不爲,那個在定馬村拿着靈龍鎮煞釘阻殺鐵貂的漢子,那個憤怒不禁,傷痛胎兒之逝的父親,青空子在這兩年中不知曾爲他感嘆過幾回。陽城被誣投敵殺人,沅州遇上隋真鳳靈魂被禁,命運讓這個莊戶漢子碰上一連串不幸的遭遇,想想就覺得可憐。

    青空子相信自己的識人之能。他與胡不爲見過兩面,絕不相信胡不爲會有實力和膽量殺掉陽城幾十名江湖豪客。他也曾試圖給胡不爲正名,然而困難太大了,身爲北方術界領袖的中原大俠劉振麾言辭振振,說親眼看見胡不爲和許是非聯手殺人,更有十餘個門派的弟子跳出來作證。以一舌對百口,青空子又怎能對質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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