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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善惡有別

    “堯清,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是,師傅。”程堯清從殭屍背上一躍而下,他身後不斷起伏的一長線土包跟着便也停止鼓突。那是躲在地下行進的殭屍羣,現在是白日,烈陽在天,殭屍們不能受到陽光曝曬,師徒倆便用土策之法將屍羣驅入地下,破土前進。

    樹林裏很安靜。雖值日暮,陽光卻依然熾烈,師徒倆身邊的一條土道被曬得乾裂,上面已經蓋着厚厚一層浮塵,連道邊的灌木野草都被染成一片土黃。

    “師傅,等等。老傢伙機敏的很,我得慢慢靠近他。”程堯清說,盤膝坐在地上,雙手垂在膝上結了個印。

    在師徒倆身後六十餘里,是正在趕路的胡不爲一行人。三匹馬並駕而驅,秦蘇低着頭微笑,聽胡不爲和範同酉的爭辯。騙子跟酒鬼正舌戰方酣,心無旁騖,誰都無從發覺周遭的異常。

    “胡兄弟,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一個人執善念或執惡念,豈有時時改變之理”風裏是範同酉斷斷續續的聲音。

    “有人可能爲形勢所逼,不得不作些無傷大雅的小壞事如果也算壞人範老哥”

    “大丈夫身可滅,志不可奪,萬不可隨風轉舵,與敗類們同流合污”

    在三人身後十餘丈,一株大木上,茂密的樹葉叢裏突然傳來“唰”的一聲微響。粗壯的樹幹開始輕微的上下顫動。只是,明光下看來,看不見有物,那裏只是一片空隙。

    胡不爲三人跑得遠了。適才抖動過的那根枝條,忽然又大幅晃動起來,枝條上遮蓋着的葉片,倏然被從中分披,亮出一個破隙。隨着重物劃破空氣的聲響,前方丈處,另一株樹木又傳來噠的一聲微響。

    仍舊看不見有形狀之物,一切無異。只除了嫋嫋旋落的幾片黃葉,和微微起伏的枝條,證明上面確然蹲着什麼東西。

    “師傅,他們在說善惡。”前方,正在盤膝的程堯清睜開了眼睛。

    “善惡”坐在樹杈上喫肉的施足孝怔了一下,停止進食:“說什麼善惡”

    “離的太遠,沒聽真切。嗯那姓胡的和老不死在爭辯好人壞人想討論出好人壞人的區別。”

    “好人壞人”施足孝面色古怪的聽弟子彙報,驀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哈,老傢伙腦筋被人抽了,好人壞人又開始討論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程堯清奇怪的看着師傅,想不明白什麼事讓他這麼好笑,笑得直打跌。

    “六年前姓範的跟人賭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說的好人壞人老傢伙輸了讓人灌了半桶牛尿哈哈哈哈”

    江湖敗類笑得喘不過氣來,趴在樹枝上,四肢都笑軟了,擡不起來。

    “堯清,你說說,師傅是好人還是壞人”又笑又咳的,好半天,施足孝才忍住笑聲,眯着眼睛問徒弟。

    “我不知道,師傅。”程堯清茫然的看着坐在頭頂樂不可支的老傢伙。師傅從小把他收養,又教他技藝法術,按說應當是個好人。可是他經常殺人,喜怒無常,爲了搶寶貝法器,殺人放火,一點忌憚也沒有這麼看來,他又是個壞人。

    “傻小子,這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對你好不好”

    “好啊。”程堯清說,低頭想了想,答道:“師傅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

    “胡說八道,那我是什麼人”

    程堯清大撓腦袋。這個問題實在太深奧了,一個人只作好事,那就是個好人,如果只做壞事,當然就是個壞人。可是要是他既作好事,又作壞事呢那算好人還是壞人是不好不壞人,還是既好又壞人

    見徒弟蹲在地上撓頭苦思。施足孝又是一陣大笑。“傻小子,我跟你說。天下沒有好人和壞人的區別,只有死人跟活人。”

    “是,師傅。”

    “從降生到老死,沒有一個人可以只做好事,也不會有人一輩子只做壞事。天下人對善惡的分辨,其實非常自私。如果我們對一個人好,哪管我們在外面怎樣使壞,他也會覺得我們是好人。相反,若是我們得罪了一個人,你在別人面前再怎麼善良作好事,在那個人眼裏,仍然會覺得你是個壞人。”

    “噢,明白了。”程堯清說。這好人壞人如此複雜不對,師傅都說了,沒有好人跟壞人,自己也沒什麼必要去作個好人。只要作個活人就好了,讓其他的什麼好人壞人都變成死人。

    “行了,別想了。咱們不用討論這些無聊的東西,要不也跟老傢伙一樣着了魔。”施足孝跳下樹杈,拍了拍身上塵土。

    樹林裏很陰涼。斜射的日光,只有幾線能夠穿破茂密的樹葉照落到地上。這一片地方樹木顯然比他處生長得更茂盛。粗壯的大木間隙,數十叢山棘葉片猶綠,排成一道天然屏風,將師徒兩人包裹在蔭影中間。

    施足孝看了看四周,道:“這裏地勢倒不錯。樹木茂盛,癸水必旺,在這裏布個陣法,威力一定差不了。”

    程堯清道:“在這裏佈陣來不及吧,老傢伙他們離得很近,六十多里路,用半個時辰就趕到了。”他擡頭看了看天色,“還差一個時辰才進酉時呢。現在陽氣太盛,佈陣的話,咱們的屍受損就大了。”

    “嗯,說的對。”施足孝點頭,“若能想個法子,把老傢伙他們絆住一下就好了。”

    “師傅,要不咱們到路上擺個九宮陣,讓他們繞一繞,他們不就絆住了麼”

    “不行,那樣做就打草驚蛇了。再說老東西一天到晚擺弄陣法,套路比我都熟練,咱們可沒把握困得住他。”

    正說話間,道路上傳來了人聲。嘈雜的吵鬧聲和哭叫聲傳進了師徒二人的耳朵。

    那是一羣逃難的貧民,正沿着道路從西往東慢行。吵架的是其中一對夫妻,聽二人拌嘴的內容,似乎是丈夫昨天肚子餓,竟然把討來餵哺嬰兒的細麪食全都給喫掉了。妻子在不斷的數落他,說人人都喫野菜,他卻喫不得苦,讓女兒沒有東西喫餓得直哭。

    一行人越走越近,那小女童的哭聲變得尖利起來。小嬰兒受不得餓,若沒有東西下肚,不哭到疲勞是不會停的。可此處前不靠村後不着店,卻該上哪去尋找食糧

    那女子啼啼哭哭的,大罵丈夫混蛋。那偷嘴的漢子想是感覺理屈了,此時辯駁的聲音卻漸漸低下去。

    “有人來了,師傅。”

    “嗯。”施足孝站在暗影裏,動也不動。他眼珠子快速轉動幾下,忽然跳過灌木叢,道:“堯清,來,跟上。”師徒二人撥開樹葉,徑直走到大路中去。

    一行逃難之人,有老有少,約有十數人。人人面上都顯出菜色,衣衫襤褸。他們都看見了那兩個從路邊躥出來的不速之客,一時全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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