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第四十七章:禍宴(二)
    衆人這時才明白,難怪這個胡人竟然會使用控木之術。金水火雷土,五行術法,木術向來便不在五行術之列。兩個胡人的師傅不知用什麼方法,在坎察身上融合着一頭樹妖的魂魄,這才讓他擁有了人間無法學會的能力。只是眼下看來,這項奇罕的能力所帶來的後果也實在太可怖了,樹妖已經反客欺主,憑着旺盛的生命力,開始反噬坎察的血肉之軀。

    “道長救命”兩個胡人求道。

    凌飛深感棘手。蜀山派千年傳承,說起來不錯,在武術、法學、器術、豢養,巫祝這五項藝學上都擁有着傲人的積澱,但這融魄術,因其類屬旁門,加上玄奧難測之性,蜀山派並沒有人專門爲此作過研究,因此所知也極少。尤其象這樣生奪木妖之魄融合人身的,更是奇中之奇,漫說讓衆人想出辦法解決了,光是親眼見到這個場面,已經足以令人駭異。天下間真正在融魄學上著有所成的,只有信州的養鬼世家容家,雅州的屍門,以及數年前被羅門教所滅的獸形門。靈飛觀的觀主黃石道長、正一派的霍今虛等人,因修習的功法特殊,在此道上也偶有涉獵,但若說到精研熟識,那卻遠遠談不上。

    “抱歉,這個我無能爲力。”凌飛說道。與有外在形體的妖怪拼鬥,可以用法器法術,可以有的而發,但像這樣寄宿在人身上的怪物,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話說出口,看見兩個胡人近乎絕望的眼神,蜀山掌門忽然想起後院的五花娘子和續命頭陀,便又道:“不過稍後我可以給你引見兩位神醫,這二人醫術高明,或許有辦法也未可知,要是連他們都沒辦法,你們就只能到信州去找鬼家的人了,鬼家應該可以解答你們的疑難。”

    “鬼家”坎察和穆穆帖對看了一眼,道:“鬼家是門派名稱麼怎麼去,找他們”

    凌飛點頭道:“雅屍門,信鬼家,說的便是雅州的屍門和信州鬼家。鬼家是江湖上對他們的稱呼,他們本姓姓容,是世代馴養厲鬼的家族,在魂魄之學上數百年相傳,比任何門派都知道得要多。如果他們都不知道怎麼解除你的弊患,那麼天下間也再沒其他人可以做得到了。”

    坎察滿面歡喜,聽凌飛這麼一說,鬼家在魂魄學上的經驗造詣當真驚人之極,看來自己的性命是有救了,當下拉着師哥一起拜謝:“多謝道長指點。”

    凌飛“嗯”的一聲,道:“你們先坐着稍等一會吧,等會兩位醫師有空,我再給你們引見。”兩個胡人稱謝退下了。

    胡炭和秦蘇坐在偏院裏,並沒有看見胡人求救的場面。姑侄二人正愁眼相望,呆成了木雕,連桌上送飲的茶水凍成冰砣了都沒有發覺。

    秦蘇心裏一片矛盾,她在爲金角麒麟着急。時已至今,料想再見到寇景亭的希望已經微乎其微了,秦蘇幾次想要拉着胡炭走出門去,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只是她心裏終究還存着一絲僥倖,或許午間送來的十二個傷者裏面,也有寇景亭在內呢雖然這樣的希冀說起來太過不敬,可是她實在沒有別的法子,找不到寇景亭,就無法打聽到青蓮神針的下落,找不到青蓮神針,她和胡炭將一輩子無法浮上水面。

    日夜擔心被人認出面貌,時刻害怕被人尋仇,被人無端殺害,這樣的日子,誰都不會想過的。任是秦蘇心志強韌,百折不撓,經過幾年的逃亡,到此時也已經深感疲憊。更何況,胡大哥和範前輩終前囑託,讓她把胡炭撫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爲了胡炭的成長,她只想儘早結束這樣可怕的追逃生涯。

    可是寇師伯會不會在裏面如果不在,姑侄二人該如何打算前程

    與心亂如麻的秦蘇一樣,胡炭現在也一樣情緒糟糕。

    只不過不同於姑姑的擔憂和懼怕,少年臉上表現出的是憤恨和惱怒的神情。他鼓着嘴,眼睛死死的盯着三尺外的地面,似乎想用眼中的怒火在上面燒出一個洞來。他是對自己生氣。

    數年以來跟形形色色的奸詐商人打交道,較智較計,胡炭早練得油奸鬼滑的,加上秦蘇時時地督促,他的法術功課也沒有丟下過,倚仗着強大的天王問心咒法和過人的機變,小少年可以說是無往而不利的,無論遇上什麼樣的對手都可以遊刃有餘的應付。而這幾年間毫無挫折的經歷,也助長了他驕傲自負的性格,對人時從容自信,對事時強硬堅韌,天不怕地不怕。

    他到處招惹是非,到處打抱不平,正是源於對自己強大能力的自信,胡炭從不擔心後事無法善了,他深信自己對局勢的掌握。然而今日遇到邢人萬和宋必圖,卻打破了他這個堅固的認知,讓他發覺到自己的弱小。

    真如螢蟲之於燭火,星輝之於日月。

    一隻螞蚱,在碰上蝨子和跳蚤時,固然可以自誇其肥大和強壯,可以所向無敵,然而當螞蚱遇上鳥雀,甚至鷂鷹,那引以自傲的資本又憑何得存他手中可有與抗之力如同面對着實力強大的天敵般,那種屈辱和無力,還有憤怒,隱隱的恐懼,就是胡炭現在所能體會到的感覺。

    邢人萬一擊之威,滿庭雷動,無一個客人敢直面其鋒。宋必圖笛曲餘音,便令在場老少心神受制,所有防禦潰不成軍。這是何等的實力和神通相較起來,他胡炭以前所用的那些狡計陰謀又算得了什麼只是上不了檯面的小花招罷了,一旦對面相敵,他能有什麼手段來抵禦這般驚天法術

    而且,這兩個人都比自己大不了幾歲這纔是令胡炭真正感到憤恨和難過的地方。

    如此巨大的差距,他用什麼方法來彌補當他長到宋必圖和邢人萬的年紀,他能有二人今日之成就麼人有而我沒有,他能而我不能,這在自負的少年看來,是無比屈辱和不可想象的。

    陷入沮喪之中,胡炭便張耳如聾,渾沒聽到庭中衆客都在說些什麼,許多聲音嚶嚶絮絮,只如盛夏時的飛蟲,浮游在耳外,並不入心。直過了片刻之後,偏院門口晃進來一個人影,用打雷般的聲音喊道:“譚汶成的弟子在不在徐雁亭的弟子在不在葛長生的弟子在不在”

    姑侄二人都被震醒過來,看見一左一右兩邊梅花樹下都有人站起來答話:“在我們是徐雁亭的弟子。”

    “我們是溪山派的。”

    “何謙的弟子在不在”門口那人又說了幾個名字,不一會又有一桌人站了起來,聽他們回答,好像是“金剛刺”姚補之的親友,胡炭驚訝的看着門口那漢,年約二十三四,看服飾並不像是趙家莊和蜀山的弟子,四方臉膛,眉飛入鬢,看起來頗具威武之態,也不知叫起這麼多人意欲何爲。正驚疑間,忽然聽到對面西院裏,也有人在大聲叫喊:“有沒有姚補之的弟子有沒有徐雁亭的弟子”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