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麾看着年輕人掌中託着的一方拜盒,心中有了數,卻故意問:“是誰送來的”
“不知道。”康元幹搖搖頭,“是二師兄在莊門口發現的,有人從街角趕了一匹馬過來,馬背上就放了這個東西。”
這是一個樣式普通的拜盒,松木所制,也不甚貴重,合面上貼着一張紙,上面用端楷寫着:中原大俠劉振麾親啓。
“會不會是藏有什麼陰謀,這樣故弄玄虛的”廳中羣豪聽見康元幹說得稀奇,都被這意外情況吸引過來了,遊澤通打量這木盒裏似乎未懷好意,便提醒道。
劉振麾不說話,接過木盒在掌上掂了掂,很輕,應當沒有什麼機關在內,他微一沉吟,便輕輕揭了蓋子。
盒子裏只有一張左右對摺的紙,並無他物,展開來,上面潦草寫着:“望江亭一飯之恩,至今未曾相謝。今日尋機得報,結此夙願,幸甚閣下高義皎如明月,四海素所服欽,襄助危難,憐惜貧苦,遺澤無算。然而人非蠹犬,敢忘情義施者固是無心,受者卻當有愧,當日落難行乞,得閣下一飯而續存,恩深如海,某雖莽夫,且爲苟命而誤入沼泥作邪教之倀鬼,然終知恩義,不敢陷恩人於危境而自存。偷錄得烏蚰蠱解藥如下:
木龍、蒼朮、鐵蓮,木通,穿心蓮,冰冒草
另:此方爲教傳剋制烏蚰之物,或非十分對症,但小人力盡於此,惟願恩公遇難呈祥,伏首百拜。
賤命已佚風煙,愧對先祖,不敢具名。
劉振麾看完後,交給衆人傳閱,羣豪紛紛議論起來。大多數人都不相信這羅門教徒感恩圖報,偷錄解藥祕方相贈的故事。問起劉振麾,劉振麾也說忘了什麼時候曾給一個乞丐施捨過飯食。
說了片刻,最後還是交由五花娘子和續脈頭陀來檢驗配方的真僞。
“這的確是剋制蠱蟲的配方。”五花娘子記完紙條上所列藥物名稱,閉目思索一會,張口便說道,她對各種藥物的性狀極其熟稔,只這片刻,便把配方的生殺減促推算明白,“這副藥裏面主輔分明,主藥是木龍、鐵蓮和冰冒草這三味大寒之物,寒藥驅蟲,用它們來剋制蟲蠱自是對症的,方里又有溫性的木通、蒼朮、紫房等物來減殺,唯一教人意外的是,他還用了雙心蜈蚣葉,風寄子這幾味毒草來作輔藥”
遊澤通嘴快,問道:“會不會就是這幾樣毒草有問題”
五花娘子搖搖頭,道:“這幾味藥毒性很小的,用來殺蟲是足夠了,對人損傷卻不大。”
羣豪討論至今,仍舊沒有得到一個解決當前困境的方法。所以這藥方雖然來歷古怪,但既經藥毒大師檢驗無礙,衆人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凌飛很快便傳令下去,讓蜀山門下和趙家莊弟子分赴各處藥房,將藥方中的一應藥物採買回來,因擔心或有闕漏,凌飛更派了隨來的幾位師弟,到數百里外的大名府、邢州、晉州等大城採購,以幾位高手的腳力,幾個時辰之內奔行數百里,要比餘人從容得多。
大雪茫茫,厚重的鉛雲之下又多了數十個不寐的夜行人。
隆德府西南方。
兩個半時辰過去,時入卯牌,如果是平常天氣,此時天色該露曙光了。然而大風雪天裏,凌晨的天光與夜深全無不同,仍舊是一片彤紅籠罩大地。
中席出來的那兩個行路人還在漫步。
邢人萬和班可言走得很慢,只與平常人腳力相若。但兩個多時辰過去,兩人也已經走離了洪治縣的地界,到另一個相鄰縣鎮來。不過周圍景物仍舊是那般模樣,向四野望去,風雪遮天蔽日,連高高低低的雪丘,矮坡上種得稀稀落落的雜樹林,以及坡面上塌顯出的乾燥缺水的黃土壁,仍和先前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的變化,便是兩人不再是先前那樣沉默相對了。奉器弟子開始和第二護法交談,兩人逐一評論席間所見的各個豪傑:“姓祝的好對付”這是邢人萬的聲音。
“他的功力比不上宋必圖,我能在半個時辰之內就把他殺了。”
班可言笑道:“他得到這條龍的時間還是太短,跟你當然沒法比。不過二十年之後就不好說了,蜀山派底蘊深厚,到底比我們強得太多,若讓祝文傑再下二十年苦功,旁邊又有明師調教,到時候只怕連青龍士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不覺得,”邢人萬冷冷的說,“青龍士的九趾戰龍是以前從未現世的怪物,祝文傑的紅龍怎能與他相比。二十幾歲就得到天下第一豢養師的名號,你當是平白得來的麼。”他直直的眺向遠方,沉默了片刻,才又說道:“若說超越,我覺得宋必圖還有可能。想不到他能把玄關武術融到煉器裏,最後那一招,我的定波咒決計接不下來。”
“那也是託了他師傅師叔的功勞,”班可言道,“要不怎麼說蜀山派底蘊豐厚呢,上千年的積澱,無數人殫精竭慮,纔想出這樣出奇之變。要不只憑宋必圖,怎能修出這樣的妙法。你看他現在纔多大也不過十四五歲上下吧,如果真是他自己悟通的,能夠跨越這兩種術法的障礙,那麼,用天縱奇才來形容都還是小看了他。”
“凌飛”邢人萬木然的擡首看天,從鼻子裏發出嗤的一聲。“他可沒這樣的本事。”
班可言笑着看他:“怎麼看來你對凌飛的評價並不高。”
“不用超過十年,我就能把這個天下第一掌門殺了。”
班可言饒有興味的看着他,卻不說話。
邢人萬淡淡的說道:“他的功法已經走到了盡頭,我不相信你看不出這一點。”
班可言微笑:“你這話要是傳出去,只怕要引起軒然大波了。再怎麼說,天下第一派的掌門,手中掌着兩千多人的大派,一令既出,隨時便有千萬豪傑爲他赴死,竟然被你說的如此不堪”話未說完,竟隱約聽見邢人萬似乎嘆了口氣。“說實話,”奉器弟子說道,語氣有些蕭索,“今天看到凌飛,我真的有些失望。想不到,名聲如此煊赫的第一掌門,竟然也只是這樣。”高傲的少年頭一次低下頭來,眼神裏有難以言語的落寞。
班可言卻聽出了他的心底之言,笑了一笑,悠然說道:“不要小看天下英雄。”行了片刻,看見邢人萬似乎沒有聽在心上,才又正容說道:“他只是天下第一派的掌門,卻不是天下第一高手。你是不是覺得,連凌飛這個天下第一掌門也只是這個程度,你不用十年就可以打敗他,其餘高手更可想而知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