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衚衕葉宅,青苹鄭重地將卷宗遞給景蘇楓。
景蘇楓沒有立即打開來看,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又有些放鬆。他望着青苹,良久才嘆道:“或許,皇帝唯一做錯的一件事,便是不該肖想許家的女兒。”
青苹一怔,他這話沒頭沒腦,讓她有一瞬間的茫然,很快便又想起應該是當年的事情有些眉目了,面上不由一喜,隨後問道:“爺爺,查出真相了嗎”
景蘇楓搖搖頭。
阿楓卻在一邊補充道:“雖是沒有完全查明,便也找到了最關鍵的線索。東瀛人,野心不小哇”
“莫非,他們想要染指我們的國土不成”青苹心裏一驚。時代在變,不變的依然是賊寇們的狼子野心。
只是,陷害許家,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許家不過是一介臣子,就算皇帝滅了他們滿門,也無法阻大奕朝繁榮昌盛的步伐。
景蘇楓似乎知道她心裏的疑惑,便說道:“易宗當年時任戶部尚書,組管全國錢糧,掌握着整個帝國的經濟動脈。他不過一文弱書生,半點武功也不會,手裏又沒有兵權。說他謀逆,怎麼可能只怕當時,連先皇都受了別人的威脅,纔不得不含淚下了這樣的旨意。”
他的話讓青苹心裏一陣駭然。
皇帝受到威脅,那該是何等嚴重的事情。先皇爲了保命,難保不會做棄臣保己的舉措,而在君與臣之間抉擇,先犧牲的也一定是臣子。他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如果事情的真相竟是這樣,那許家的滅門之仇,便只有算到東瀛人的頭上了。想到這裏,青苹便又問道:“抓到聶小倩了嗎”
阿楓搖頭,“那女人狡猾得很,好幾次發現了她的蹤跡,等我們的人趕去,卻撲了個空。不過她也消遙不了幾天了。爲了保她,對方也暴露了不少實力,讓我們獲得了一些線索。看起來,她就算不是那夥人的首領,也必定是組織裏的核心人物。”
青苹同意他的看法。
如果她不顯得那麼重要,對方也不會傾了全力保她,這纔給了他們機會。
景蘇楓略微沉吟了一陣,便道:“丫頭,安排一下,我想盡快見到皇帝。”
青苹點了點頭,“嗯,回頭等我安排好了,再告訴你。”
這其實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身邊沒有自己人,做什麼事都得依靠劉嬤嬤和錦旗。劉嬤嬤是蕭翎琰的人,雖然夠忠心,心思卻不夠玲瓏;錦旗是皇后的人,在不損害皇后利益的前提下,對她還算忠心,也夠靈活。可惜這事她是打算瞞着皇后的,所以還得自己親自安排。
青苹派了劉嬤嬤去到長公主府上,告訴她,爺爺會在她這裏小住幾天。反正她出宮的事,長公主遲早會知道,倒不如主動讓她曉得。
按理說她出了宮,理應到長公主府上探望她的,可惜上一次的事,讓她難以釋懷。如果沈淑妃說的是事實,那麼她就更沒有理由親近她了。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是她的女兒,心裏就非常的不舒服,非常的鬱悶,甚至是有些痛恨的情緒。
吃了午飯過後,青苹便在阿楓的帶領下,出去巡視她的產業。
皇帝賜給她的那些鋪子,全都歸一個叫做阿桂的大掌櫃在管理,那是內務府的人手。在大奕朝,大凡皇帝賞賜的田產和鋪子,都是通過內務府管理的。所得收入會有一半充公國庫,另一半才入被賞賜者的私人腰包。
所以大掌櫃的這個角色,便顯得非常重要了。等閒人是當不上的,當上了的,也都是具有一定關係背景的人物。
這個阿桂,也不知是什麼樣的關係。
當初青苹接手得匆忙,又很快就離了京,也沒來得及派人打聽他的仔細。阿楓阿瞞兩個, 這些日子裏除了追查東瀛人的事,便在忙乎這個了。但他們畢竟是外行,也看不出這裏面的門道。
青苹對皇后娘娘說的也是這個藉口,這下怎麼也得去看一看了。
很快,他們來到一個綢緞鋪子,桂掌櫃平素一般都在這裏落腳,二樓便是他的辦公之地。
許是得了阿楓的吩咐,桂掌櫃早已等候多時。
桂掌櫃是一個圓圓胖胖的中年人,大約四十歲上下的年紀,穿着時下最流行的掌櫃裝束,長得五觀端正,看上去也算敦厚,只不知是否表裏如一。
大凡坐到這個職位的人,也沒有幾個是完全乾淨的。青苹也沒指望他不撈一點油水,但卻奢望他貪心有足,這樣以後纔好駕馭。
桂掌櫃也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長平郡主,心裏難免有些忐忑,雖然他是內務府派來的人,但青苹名義上卻是他的東家,若是入不了她的眼,也是很有可能丟掉飯碗的。
很快小二就送上了茶水。
青苹喝了幾口潤喉,稍坐了一會兒之後,便叫他拿了賬本來看。
賬面做得還算漂亮,一手小楷,寫得十分工整。青苹一時之間,竟然尋不到他的半絲錯處。這令她感到訝異。
青苹可不相信,這個桂掌櫃會是個清心寡慾的人,能夠做到常在河邊走,卻能不溼鞋。那是需要一定的毅力和決心的。如果他不是真的是這樣的人,便是隱藏的夠深,深到她兩世爲水也看不出端倪,那便是十分危險的事了。
樓掌櫃在最初的緊張過後,此時已是十分的坦然,他大大方方地立在青苹面前,謙慮地道:“若有做得不夠周到的地方,還望郡主不吝賜教。”
青苹看了他一眼,笑着點了點頭,然後誇讚道:“做得不錯辛苦你了桂叔”然後又側頭吩咐柳兒道:“大賞”
柳兒得令,隨手掏出一錠金元寶遞給桂掌櫃。
饒是桂掌櫃見識得夠多,也免不了瞠目結舌。一錠金元寶的價值,相當於一百兩的銀子。一般的也就十來兩銀子。青苹一出手就多出了十倍,讓他怎能不感到驚訝
傳聞長平郡主多金,擅經營,果然不假。
桂掌櫃下意識地便要拒絕。
青苹微笑着說道:“桂叔,這是你該得的。以後這些生意,還得勞你打理,若是不收,我會過意不去的。”話說到這裏,她又故意頓了一頓,“桂叔,還望你收下這份心意纔好。”
她這話雖是說得溫和,但桂掌櫃混了這麼多年,也是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臉色忽地變了一變,然後急忙謝恩領賞。
好在也是個識時務的。
青苹終於鬆了口氣。
她就怕他不收。一個人沒有了弱點,那是很可怕的。
好在這桂掌櫃雖然老實,但也不是不懂變通的死物。他能夠審時度勢,做出最適合他身份的言行,這其實是很考驗人的。
到目前爲止,他的表現,青苹還算滿意。只是還不能和道他的能力究竟如何。
若從賬面上看,他所管轄下的鋪子,幾乎都是營利的。但營利得並不多,與她在溪水鎮投資的那些產業相比,還差得太遠。京城雖是竟爭大,但機遇更大。看來,他應該是有所保留。
一般像他這種職務的人,服務的東家都是各個世家大族,或是皇族中人,他們都不擅經營,精力也不會放在這個上面,因此只求無過,不求有功的做法是最保險的。因爲這樣既不會得罪東家,也不會給自己造成太大的壓力。
但是他碰到了青苹。
如果說桂掌櫃是匹千里馬,那她就是伯樂。
青苹打定主意,便換上一副嚴肅的語氣道:“桂叔,你雖然做得不錯,但我不滿意。因爲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可見你沒有用盡全力。桂叔,我需要你全力以赴”
桂掌櫃擡頭驚愣地看着她。
這個十七歲的女子,明明出身鄉野,容貌也並不是絕色,在京城也並沒有多大的勢力,此時卻露出威武霸氣的氣勢,讓他想要拒絕也不能。
青苹淡淡地看着他,語氣依然嚴肅:“你想要什麼樣的支持,我都可以給你。但我只要一種結果,那就是你能做到的最好”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桂掌櫃點了點頭,但他想了一會兒,又說道:“郡主,回頭容我擬一份詳細的計劃給您。您看過後,若是覺得可行,我再來要支持您覺得如何”
青苹很爽快地答應了他。
桂掌櫃立時面露激動興奮之意,再次撩袍跪下,道:“謝郡主賞識請郡主放心,小的一定竭盡全力,助郡主達成心願”
“好桂叔請起”青苹拍着手,親自將他扶起,“桂叔,期待你的成功”她一直想要找個能幹的人挑挑大樑,這下總算如願了,因此心情也很激動。
這一次談話,主僕盡歡。
離開時,桂掌櫃親自送到門口,態度較之前更加恭敬。
青苹也很歡喜地上了馬車。
然而待她掀開車簾,才驀地發現車廂裏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人。
那人靠着車壁,雙手環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青苹臉色驀地一沉,不悅地皺了皺眉,這廝,怎麼會在這裏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