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光湘郡主只是杜皇后的傳話筒,等消息傳到坤德殿,又過去幾天。

    杜皇后對老太太的要求並不意外,也不阻撓:“宋太君的想法沒錯,武德侯夫人理應來燕都一聚,見見靜和公主也未嘗不可。”

    光湘郡主笑着說是,可心裏暗罵這個皇外甥女不是一兩天,那天老老實實去杜府,和許世子見一面,再由自己一撮合,說不定就水到渠成。

    現在倒好,一件簡單的事,越搞越複雜。

    她實在搞不懂,皇后小姑子心裏並不喜歡那孩子,爲何平日拼命嬌寵慣着靜和公主

    出了坤德殿,這口悶氣才吐出來。

    而杜皇后似乎並不急,光湘郡主前腳走,她就叫來吳嬤嬤。

    “靜和公主的婚事,大宗正院那邊準備的如何”皇后擡擡眸,品一口御膳房剛熬製好的烏梅湯。

    吳嬤嬤不敢怠慢,垂手道:“回娘娘的話,大宗正院一切辦妥,就差聖上手諭,但天氣悶熱,聖上因頭痛一直臥病在牀,太醫院那邊輪番守在保和殿外,估摸有幾日了。”

    皇上的頭風病已是舊疾。

    杜皇后嗯一聲,問:“齊淑妃去保和殿了嗎”

    吳嬤嬤:“回皇后的話,淑妃娘娘自打皇上發病那天夜裏就過去了,未離開保和殿半步。”

    “她倒勤快。”杜皇后語氣無不諷刺,揉着太陽穴,交代,“你這兩天準備準備,本宮也該去看看聖上。”

    吳嬤嬤反應快:“娘娘打算把靜和公主的事辦了”

    杜皇后硃紅絳脣微微挑起,說着言不由衷的話:“慌什麼本宮去探病,是因爲跟聖上伉儷情深,與他人無關,再者竟然答應宋太君的事,自然不能食言。”

    到底是伉儷情深,還是去看看那位久窩病榻的天子,能活多久

    吳嬤嬤揣測杜皇后的心思,沒敢吭聲。

    探病那天,大概杜皇后心情不佳,看見一個宮娥進入保和殿時,神使鬼差想起十幾年前在親王府,將貼身丫鬟送到自己丈夫牀上的那夜,滿心怨恨呼啦啦飛漲。

    她眼眸透出寒意,腳步一頓,目無斜視對身側的人說:“吳嬤嬤,從明兒起,你每天教靜和公主四個時辰的女德,做不好就罰,不用姑息。”

    靜和公主任性妄爲慣了,突然被條條框框束縛。先不提心裏苦,光皮肉之苦,打得叫喚連連。

    入夜,寶春一邊幫她擦藥,一邊勸慰。

    靜和公主一句話都沒聽進去,這筆賬統統算在許翊瑾頭上。

    她狠狠想,不能給個小教訓就完了。

    然而許翊瑾正在品嚐人生中第一次小情小愛的甜蜜,完全不管覃府規矩,反正閒着也是閒着,隔三差五把玉芽叫出去遊玩。

    理由嘛,世子爺逛皇城,必須要嚮導。

    玉芽光榮勝任這個任務。

    她被許翊瑾拉着手,在街上漫無目的亂轉。

    “世子爺,天氣好熱啊,您到底要去哪”玉芽又累又熱又渴,抹着脖子裏不停淌下的汗水,實在走不動了。

    許翊瑾只要跟玉芽在一起就好,去哪都可以:“你要累了。我們就找個茶館歇會,你喜歡聽書還是聽戲”

    玉芽既沒正兒八經聽過書也沒認認真真聽過戲,以前陪着主子一起,要麼跟着車伕等,要麼在身邊伺候,這種享樂,她想都不敢想。

    “奴婢不知道。”她有些高興,又有些露怯,“世子爺,您看什麼,奴婢看什麼。”

    許翊瑾以爲她矜持,樂呵呵道:“我單獨帶你出來,沒那麼多拘束,你想如何就如何。”

    玉芽想,她想如何,也得知道怎麼如何啊,連一個完整的戲名都不知道,說出來不讓人笑話嗎。

    “世子爺,奴婢真的不挑,您看着辦。”她儘量推脫,躲在街邊店鋪支起的布篷下,蹭陰涼。

    “那去聽書。”許翊瑾不喜歡聽戲,就按自己喜好來。

    玉芽點頭說好。

    因爲天熱,茶館裏生意清淡,聽書的寥寥無幾,許翊瑾要了個雅座,叫玉芽別站着。

    玉芽伺候人慣了,要她一門心思坐着聽書,心裏不踏實。

    “世子爺,您坐,奴婢站着就好,一會有什麼吩咐,端茶倒水,奴婢好伺候。”她邊說邊站在許翊瑾身後一步開外,做好下人本分。

    許翊瑾看到她曬紅的臉,不免心疼。把人拉過來,坐在身邊的位置上,關心道:“你站着不累嗎”

    怎麼會不累呢

    玉芽笑笑:“奴婢習慣了。”

    許翊瑾用袖子擦擦她額頭的汗,嘆口氣:“什麼習不習慣,都跟你說了,和我一起不用拘束,你要累得走不動,我花點銀子,僱個馬車,送我們回府也沒什麼。”

    玉芽連連搖頭:“萬萬使不得,世子爺,奴婢怎能讓您破費。”

    “都是我自願的。”許翊瑾把小廝端來的涼茶遞給她,“解暑的,你先喝。”

    玉芽從沒被人禮遇,她看看涼茶,又看向許翊瑾,莫名想哭,低頭道:“世子爺,您對奴婢真好。”

    “對你好是應該的,以後都對你好。”許翊瑾咧嘴笑,如同四月暖陽照進小姑娘心裏。

    玉芽下意識接過茶水,大口大口喝乾淨,纔想起來,惶恐道:“世子爺,奴婢把水喝完了,您喝什麼”

    說着,她趕緊起身,準備倒茶,被許翊瑾攔下。

    他看了眼右手邊的茶桌:“我有,你不用管,喝完茶可以叫人再添。”

    玉芽哦一聲,握緊手裏的茶杯,遲疑片刻,小聲說:“世子爺,奴婢真的好渴,可不可以多要兩杯”

    不知是她小心翼翼的神態太可愛,還是說話的語氣帶着幾分純真,許翊瑾哈哈笑起來,說想喝幾杯都行,就叫小廝換個大杯,另外叫了兩盤糕點。

    玉芽看見白花花的馬蹄糕,眼睛都亮了,吃了半盤,又喝了兩大杯茶水,覺得肚子鼓鼓囊囊,多好的東西都喫不下。

    然後窩在太師椅上,聽說書像聽天書一樣雲裏霧裏,最後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她打着瞌睡,頭一點一點的,睡了醒,醒了睡,迷迷糊糊一時弄不清到底在茶館還是在下人房,頭往身側靠,有點硬的枕頭,也能湊合。

    許翊瑾故意把椅子挪到玉芽身邊,讓她靠在他手臂上,好安睡。

    玉芽許是太累,茶館裏有人喝彩,她也沒醒,就一直靠着許翊瑾,兩隻纖細的胳膊挽在他胳膊上,一動不動。

    直到說書先生講完書,她才被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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